大明·徐後傳!
龐大的隊伍裡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朱高煦,有身子虛弱、正在坐月子的燕王妃,前來送行周王朱橚實在看不過去了,說道“四哥四嫂,不如我送你們去北平吧。”
父皇如此絕情,趕產婦弱子出京,朱棣心涼透了,但在弟弟麵前,他要表現自己堅強樂觀的一麵,“不用,你也快就藩了,燕地路途遙遠,你恐怕趕不回來,耽誤了就藩,又要被父皇訓斥。”
朱橚說道“我不怕,反正父皇覺得我不爭氣,他現在都懶得罵我了。”
洪武帝對這一對親兄弟心態很複雜老四太強勢、太有本事了,他忌憚;老五毫無建樹,性格綿軟,他也頭疼。
洪武帝恨不得將兄弟像泥人似的打爛捏碎,重新在娘胎裡揉一揉,中和一下,按照他的構想重新捏造兩個聽話懂事、才能出眾、對東宮忠誠,毫無逆反之心的親王。
朱棣低聲道“父皇即將冊立皇太孫,東宮必然會防著我們這些藩王。你就藩之後無需多做什麼,就一直這樣清淨無為,專心醫學即可。不要和我來往過密,逢年過節走禮、寫一些噓寒問暖話家常的信件即可。記著千萬不要議論朝政,錦衣衛的探子會把我們一舉一動報給父皇知曉,信件也會暗中拆開抄錄,送到京城。”
朱橚似懂非懂“可我們是親兄弟啊!今日離彆後,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四哥,我會經常思戀你們的。”
朱棣也舍不得弟弟,他輕輕抱了抱朱橚,拍著他的後背,“我們兄弟情深,在外人看可能是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你要學著克製自己的感情,不要輕易被人看穿。哥哥遠在北方,鞭長莫及,不能繼續保護你了,從今以後,你要靠自己。”
朱橚眼圈一紅,“四哥放心,我也是三十好幾的男人了,不能一直活在四哥的羽翼之下,我知道該怎麼做。”
龍江驛站,這一邊上演著兄弟情深,大官船上,燕王世子朱高熾抱著二舅徐增壽的大腿,狗皮膏藥似的緊緊貼著,馬三保實在撕扯不開,隻得求道“小祖宗,快放手,徐二爺還要去錦衣衛當差呢。”
朱高熾已經哭成了淚人,“胡說!二舅舅的錦衣衛千戶是個閒差,隻拿俸祿不乾活,平日點個卯就算給毛驤麵子了,我要二舅舅陪我嘛!”
朱棣常年在外打仗,二舅徐增壽和朱高熾情同父子,乍一要分開,兩人都舍不得。
徐增壽不像朱棣兄弟那樣克製感情,他抱著外甥一起哭,“說走就走,為了國儲連親情人倫都不顧了!起碼等大妹妹出了月子,天氣暖和了,我和熾兒去郊外踏青,放了幾天風箏再走啊!”
臥床休養的徐妙儀也心懷惆悵,歎道“二哥,你乾脆多送我們一程吧,等到了鎮江再回去。”
就這樣,送行的徐增壽跟著燕王府一行人在龍江驛乘船北上,從長江往東,到了鎮江,已經是三天後的半夜時分,朱高熾都困得睜不開了眼睛了,還依然死死抱著徐增壽的脖子不放。
徐增壽輕聲哄著外甥,“睡吧,二舅不會走的。”
到底是小孩子,朱高熾心下一鬆,沉沉睡去,雙手垂下。朱棣接過酣睡的兒子,低聲道“辛苦小舅子了。”
徐增壽長歎一聲,“我妹子嫁給你,是她的福氣,也是她的劫數,她的火爆脾氣最適合招個聽話的上門女婿,可她偏偏嫁入了皇家。天家無情,而你們兩人有情,注定過的比彆人艱難些。皇上著急趕你們走,於家,是無情,於國,其實是有利的,不要怨恨皇上,畢竟你們兩口子將來也要靠著皇上庇佑呢。”
這個小舅子從來不靠譜,臨彆的一席話居然有些見識,朱棣微微吃驚,而後問道“這是大舅子魏國公要你轉告我們的吧?”
魏國公徐輝祖名如其人,繼承了父親徐達的爵位,也完美繼承了徐達的軍事才能,和不學無術的弟弟徐增壽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徐增壽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嗬嗬,被你猜中了,不過我的想法和大哥差不多。無論怎麼爭,怎麼鬥,到頭來還要一家人過日子。何況東宮占了一個忠字,皇上占了一個孝字,你縱使不滿,也得忍著。活著就圖開心,那些不開心事情忍忍也就過去了,好好和大妹妹過日子,以後得空我就去看你們去。”
朱棣抱著兒子回臥房,放在了徐妙儀的被窩裡,然後親自送了徐增壽下船,徐增壽一步三回頭的踏上碼頭,就當官船快要離岸時,他突然轉身踩著踏板跳到了甲板上!
徐增壽站立不穩,摔倒在船頭,朱棣忙扶起小舅子,“你這是——”
徐增壽說道“來都來了,乾脆送到杭州吧。”
次日,朱高熾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滿船找二舅,見二舅陪著父母一起吃早飯,高興得歡呼雀躍,“我就知道二舅不會騙人的!”
孩子不帶一絲雜質、純真的笑聲和情感打動了所有人,衝淡了被倉促趕出京城的鬱悶,徐妙儀和朱棣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了笑容有你有我有孩子,在那裡都是溫暖的家。
徐增壽抱起外甥,訕訕笑了笑,暗自慶幸昨晚選擇了留下。
三天後,杭州港。
朱高熾又抱著二舅的大腿,淚水在眼睛裡打著轉,若不是懼怕親爹朱棣發脾氣,他早就哭出來了。
徐增壽嗬嗬笑道“算了,來都來了,送到揚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