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蒼穹!
慶安府,睦親坊內的百花樓,門前都用枋木和各色花紮縛成的彩樓,入其門,分南北兩廊,濃妝歌姬、舞姬近百人,身姿娉婷、麵如桃花,等待酒客的呼喚。
此時,三層最裡麵的雅間內,酒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瓊漿玉液。
“都城外,東西南北各樓十裡人煙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鋪席驕盛,數日經行不儘,各可比外路一州郡,足見都城繁盛耳。”
剛從雲州調任慶安的市舶司提舉黃公輔,已經聽膩了這些奉承,屁股釘在交椅上連頭都沒抬一下,隻顧注視著茶碗裡的方山露芽。
茶遇水,芽浮葉沉,似冬去春來,扭曲重新舒展,乾阽重新豐盈,方寸之間,一派生機,茶湯逐漸清黃透亮。
黃公輔拈杯湊近鼻端,眼前一亮“木本香氣,純淨而細膩。”旋即一飲而儘,不由得讚歎道“醇厚溫潤裡,帶著絲絲綿甜,甘冽爽口,康寧貢茶名不虛傳!”
卓陀尹看著滿臉享受的黃公輔,不由自主端起麵前的茶碗,淺淺飲了一口,便眉頭微皺。
在他心裡,隻有用金瀾泉水釀的美酒方可稱為極品,礙於眼前的提舉大人,隻能閉眼將剩餘的茶湯飲下,不然這百兩紋銀換來的名刺如廁紙一般。
善於掌握火候的黃公輔一本正經道“來了幾艘船?”
“兩艘福船。”卓陀尹放下手中的茶碗。
市舶司官員熟知福船,熱帶硬木以鐵釘相連,鉚接加固,堅實耐用,首狹底尖,適合深海航行,船內鋪設密集的肋骨和隔艙板,一艘可載貨八百石。
黃公輔眯縫著眼睛“船上裝的什麼?”
“儘是草茶。”
草茶是散茶和末茶,隻有窮苦百姓才會飲此茶,耗費如此大的人力、物力運送這多草茶,根本無利可圖,彆說老奸巨猾的黃公輔,就是孩提童齔也不會信。
黃公輔冷哼了一聲“三十五個州郡兩百四十二個縣種植茶葉,每年茶葉產量達五千萬斤,朝廷得茶利四百二十萬緡。
如今茶葉產量卻連年遞減,已不及過去的一半,戶部責令市舶司調查此事,本官聽聞,不是茶農不種茶,而是他們把茶葉偷偷賣給販私的商人,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卓陀尹這下是見識了黃公輔的老辣,這個問題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對,看來眼前這位提舉並不好對付,幸好他是有備而來。
卓陀尹深施一禮“在下確實有罪。”
黃公輔一怔,與他打過交道的番商何止百人,從來沒有一個不夾帶私貨的,也從來沒有一個主動承認自己的罪行,通常都是百般狡辯後在奉上銀票、珠寶、字畫等等,但眼前這位番商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
“你有何罪?”
卓陀尹起身麵帶愧疚道“大人,在下來之前曾到過蕭州洪陵。”
黃公輔眼皮跳動一下,他正是蕭州洪陵人士,雖在慶安任職,但故土還住著兩位高堂,卓陀尹這番話蘊含著太多深意。
老辣的黃公輔並不打算接話,臉上仍然平靜似水,輕描淡寫“嗯”了一聲。
“我對令尊的妙筆丹青十分敬仰,來之前特意去洪陵拜會。怎料,馬車到達貴府門前突然受到驚嚇,撞開大門衝進院內,直至撞塌左廂房才被馬夫勒住。
萬幸二位高堂僅受些驚嚇並無大礙,隻是可惜了令尊的墨寶,都被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