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看透人心。
宗主是貪婪的,這種貪婪像是毒藥落在極西的大地裡,他們這些落地生根的樹苗無一幸免,即便再茁壯,他們也已經迷了眼。而青雲李氏是風雨中的勁柳,他們經曆過惡劣的天氣,知風吹雨動,立於懸崖,早已將根莖延伸至山巔岩層。
她是孤傲的,不似十萬精英弟子如今得聞支援的歡喜。
她也是痛苦的。
又是那一間隻有一盞油燈的逼仄密室,柔指撚旗,她執黑子。一人落子,當然能隨意擺弄棋盤,她黛眉緊蹙,在油燈燈火搖曳下,黑子隻剩下了零星幾枚落在了棋盤中央,四枚棋子落在了中央白棋的外圍,最邊緣的地方多處幾枚棋。
她猶豫著,想要在棋盤上增添一些黑子,結果細手卻不斷地伸向白棋的棋簍。
黑子是他們,白子是青雲李氏,這一場極西的大局,也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可朱玉仍然麵色平靜。
她忽然抬起頭,密室的門外一道流光,落在了案桌前,那是夏煙神女的消息。消息並不長,卻令朱玉眸中秋水肆去。
“四選之下皆為棋,引天下圍剿李氏。天下有黑白,一念之間而已。”
朱玉明白了一切,痛苦的根源在她腦海中再清晰不過。
她和所有天選,都是宗門的棄子,為了達到某種顧全大局的目的。
第四選的這道消息,恐怕也是瞞著宗主送來。這一念之間的黑白,其實是第四選給了她一個命令,讓她帶著知曉的所有宗門目的,在這生死之間投奔青雲李氏,如此一來黑的便可化作白的,無論輸贏,他們神宗都能保留火種。
夏煙神女呐,命道守備之大家,她一定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朱玉不再多想,她讓人送來了一麵鏡子,脫下了盔甲,一身單衣歡喜地坐在鏡子前,讓宗門一位善於化妝的弟子帶上了最好的胭脂。
弟子在準備胭脂,朱玉望著鏡子裡自己姣好的麵容,輕撫著自己恬靜又顯得冷豔的麵龐,一時間出了神。
在弟子愕然的神情下,她說道:“幫我畫出嫁的妝,找到最好,又能最快縫製的布料,我要一身最美的嫁衣。”
妝造的時間很快。
鏡子裡的朱玉黛眉輕染,朱唇微點,挽起青絲,又戴鳳簪,一身紅裝金縷雕鳳。這朵孤傲純潔的玉蓮,刹那如桃綻放千萬朵。
她癡了。
或許連她也不知道這鏡中人是那麼美,落在密室角落的那一身令弟子崇拜敬畏的甲胄,原來是一身沉重的枷鎖,否則如今的她怎會如此沉醉又輕鬆。
她癡迷地看了鏡中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許久,最終打開了密室的門。
地府來的大軍仍在,十萬弟子依舊戰意凜然,李氏那株神樹上的李氏族人也在,她在那些年輕的李氏男子身上流連許久,相信那些李氏男子也看見了她,至於有美人依偎的李大龍,她隻是粗略瞥過。
再凝視老樹身體外的宗主,那氣息如此熟悉,卻又讓她厭惡,朝前路而去的路上,不知不覺一切都讓她感到厭煩,因為她見過宗門的這些人和物太多了,熟悉到厭倦。
其實宗主說的也沒錯,極西之外的世界很大,難怪全宗都想去看看,去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
“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朱玉歎息了一聲,旋即露出天真純淨的笑容,一身嫁衣的她騰空而起,環視著老樹上所有的李氏人,在李氏人疑惑的目光中,聲音輕柔,“不知李氏哪位朋友,願意與小女子一敘?”
李氏族人們麵麵相覷,隨後齊齊朝著天空中敢於擺脫十萬神宗弟子大陣的女子望去。
不知不覺,這即將屍山血海的戰場,暖意中帶著些許微涼。
或許世間再惡劣的天氣,也會開出一朵嬌豔絕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