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劫啊，便是萬物更新，新舊交替。
“蒼天呐。”
衛罡單手撐著百煉城染血的牆垣。牆垣下是早已經陳破的城門，鎮守中原要地的百煉城城牆再也沒有了一望無際的雄偉，隻剩下千瘡百孔的傷疤，在那些仍然堅持著沒有崩塌的城牆上，皇朝的修士休憩著。
龐大的百煉城裡，一艘艘皇朝的靈舟，正在逃往北方。
這位皇朝忠誠的老臣，穿著的仍然是單薄的布衣。他一頭白發淩亂，疲憊的麵龐上渾濁的雙眼望向硝煙彌漫的天空。
這上千年裡，皇朝源源不斷地朝百煉城派來強者。但百煉城，又怎能抵擋同時而來的禹王朝、仙庭、妖族？
這裡是中原最重要的一個戰線，再後麵，便是拱衛皇朝的最後四座州府。
衛罡望著百煉城前方燃起的大火，他早已心如死灰，那場火，正以燎原之勢襲來，終將會彌漫到天宮，焚儘皇朝最後的痕跡。
天邊有流光前來，是一手持長矛的漢子，儼然經曆過一場戰鬥，氣息紊亂，但毫不遮掩一身合道境氣息。
他望見衛罡立於牆垣之上，目中閃過一絲憂色，從天降至衛罡身旁，拱手道：“衛老，大勢已去，我們...走吧。”
“走？我們能去哪？牧軒，你未來又要去哪？”
大劫之下易生英雄，‘英雄’者常能崛起，身為人皇培養疙瘩司麾下培養的一員，牧軒便是崛起的一人。這各族大戰的戰場中，有合體現世，有合體曇花一現，牧軒以窺道入世，一柄長矛殺出了諸多合體的重圍，邁入合道的一席之地。他年歲還輕，已掌兩道，未來若謀算得當，未必不能以四劫之姿邁入大乘天地。
但衛罡的詢問，讓亂世崛起牧軒無言心中一片陰霾，他強忍著內心對前途的不安，回道：“走回皇朝，我們的後方還有千千萬萬的皇朝高手，還有國師、太師。”
他始終沒有說他的未來要去哪。
衛罡悲道：“是啊，皇朝。但是皇朝還能存在多久？你知道人族在青皇朝出現之前，是何等境況？那時我們偏居一域，天地氣運占不足十一！”
“這...”牧軒色變。
衛罡繼續道：“知道海族和妖族在我皇朝的寵獸、肉食嗎？那時人族無法供養的百姓，就會被送出皇朝，他們會在其他地方安居，說得好聽是安居，實際上那時的強者都明白，那是送給其他種族的獵物，就像曾經生活在我人族領土的妖獸森林一樣，他們和豬狗沒什麼兩樣。”
“看到那後麵退走的靈舟嗎？”
聞言，牧軒回過頭。
隻聽衛罡歎道：“他們會一退再退，很多人無法預料人族的未來，就目前來看，他們隻想活著。被打掉精氣神，遲早皇朝內的強者也會如此，到最後隻有活得最久的會成為我人族的領袖，等我們退到北邊雪原的荒蕪之地，不值得讓敵人大動乾戈的時候，戰爭才會結束。”
“雪原呐，有多少人能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
牧軒麵色蒼白。
這千年來，他看到了太多太多。曾經與皇朝隔絕了巫族森林的大金皇朝，在敗亡之後，無數的百姓在戰火中奔逃，他們很多人企圖越過無儘森林，前來皇朝避難，但他們最終無法邁越長久的路途，在危險的無儘森林裡築起可笑的圍牆。千年過去了，大金皇朝、大金皇朝的百姓，已經淹沒了塵土之中。
僅存的一些人族，與無儘森林一同進化，他們遺忘了曾經的文明，茹毛飲血，與最低等的妖獸搏鬥。
現在，他們皇朝在戰火中奔逃的百姓，也將如此。
如果真如衛老所言，他們退居雪原，或許千年萬年後，他們皇朝的這部分人族會成為‘雪人’。
“但是我們該如何是好？”牧軒雙目通紅，“東方仙部帝君迦受，麾下三大仙君，我與衛老二人方可敵其一，其座下天仙二十餘，仙人三百之數。如今仙庭炎部帝君頑融受令，五大正神奔赴此地，他們所在之地可焚城滅國，若是再戰便是生靈塗炭。”
“除非禹皇能明白衛老所言，浪子回頭，方有一戰之機。但衛老已經不止一次遊說，禹皇鐵了心要我皇朝陷落，此三方合圍，我等...”
牧軒絕望凝望衛罡，“走吧衛老，人活著，才有希望。”
“不，還有。”衛罡遙望著南方。
他記起了那一天在天宮邊緣，舉起火苗的純淨姑娘，他目光炯炯，雙拳緊握。
看到了衛罡的目光，牧軒心頭一跳，“他...他們？”
曾幾何時，南方已成大恐怖，皇朝上下將那邊視作禁忌。
但上千年過去了，那裡的人並非不現蹤跡。有子葉修，以極道之法在世間遊曆，拳殺蛟族窺道。玄武門玄機，曾於東海以一己之力，道堅如厚土大地，阻攔百萬大軍。老人山沉，途經修真盟國，受怒半仙，一喚群山。
青雲李氏人蹤跡寥寥，李止靜高調去往妖族到底暴露了行蹤，開口便要龍族先人龍魂，以鎮壓群妖血脈，素來傲慢龍族竟不敢不從，隻因青雲南聖山的那一尊魔聖在龍族降臨了一尊魔魂。
那邊的人是人族的例外，他們是超越古老勢力的存在，跳出了俗世的規則。
“他們是我人族的分支，沒有人敢招惹。”牧軒蹙起眉頭，麵色卻顯得苦澀，“但他們不會淌這趟渾水，上千年過去了，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不，他們一定會明白，他們也是人族的一員，我們擁有著同樣的命運！”
衛罡握緊拳頭，目光堅定，咬著牙，“我會在這裡等，他們是我皇朝和人族徹底反敗為勝的最後希望。”
牧軒猶豫著，離開百煉城的靈舟越去越多，他猶豫著。
最終和衛罡一同落定在城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