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瞎猜的,將軍莫怪。”楊伯立即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誤,忙禁聲候在一旁,待寧遙看完了拜帖,才再次開口,“如何?是否需要老奴回絕?”
“不必,故人相邀。”寧遙將拜帖妥當收好,後又取了先前被擱置在一旁的書來看,“你告訴送拜帖的人,說我必定準時赴約。”
楊伯領命退下,寧遙看著手中的兵書,目光卻不禁深邃起來她耳邊又響起了兵器相擊時發出的聲音,似乎聽到了兵器刺破鎧甲,穿過皮肉的聲音,喊殺聲震耳欲聾……她似乎又從空氣中嗅到了人血混合著煙火的臭味,令人作嘔。
不過片刻,寧遙的思緒便又恢複如常,眸中的殺意也越來越濃烈。
樂山一役,她所承受的一切,她定要從南國身上,百倍千倍的討回。
邀她一見的是南國使臣楊湞,兩國剛剛休戰,此番來使,多半是為了商議和談事宜,而她是樂山一役的領導者,此番商議必定是少不了她的。楊湞此番相邀,多半是有彆的目的的。
酉時。
晚霞如火,將整個長安城都渡上了一層暖色,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了將軍府。寧遙靠在座位上,搭在腿上的手指有以下沒一下的敲著,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漠,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馬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小廝低聲提醒她到了目的地,寧遙方伸手掀開車簾,彎腰出了馬車。楊湞約她在瀟湘小築見麵,是一家較為雅致的彆館,是個聽歌聽曲兒的好去處,平日裡來往的都是些文人,彈琴聽曲,還是個密談的好去處。
到了約定見麵處的雅間,卻不見人影,寧遙跪坐在席上,差蝶香為自己點了一名琴女彈琴,又點了一名棋女陪自己對弈以打發時間。
棋局已過三輪,楊湞卻遲遲未到,一局已定。連贏幾局,寧遙覺得有些無聊,擺手示意棋女退下,閉目養神,半晌才聽得稀疏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有人推門而入,在見到寧遙的那一刻,亂了呼吸。
殺意席卷而來,寧遙眼睛都未睜,伸手用兩指夾住了刺向自己咽喉的劍,隨後才緩緩睜了眼。那劍尖就那樣抵在了她喉間的肌膚上,隻需再用一分力,便能刺入她的咽喉。
“可惜了,不是握劍的手。”寧遙指間微微用力,那劍斷斷成了兩截,落在席上發出了金屬於木料相擊的聲音,“想殺我,你還太早了些。”
突發變故,琴女嚇了一跳,手下一驚彈錯了一個調,寧遙看了她一眼,揮手讓她退下,那琴女便如釋重負便,抱著琴逃命似的出了雅間。
事情敗露,楊湞自知不及寧遙,索性棄了手中斷劍,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偏偏又死要麵子,立在那裡下巴微抬。
“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你要殺我,為何?”
“你殺了我兄長!”看著寧遙一臉不解,楊湞心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怕是殺的人太多,你早已記不清了吧。”
“若我沒記錯,樂山一役你們南國的領軍者名叫楊璋。”寧遙挑了挑眉,“他是你兄長?他為了保護樂山百姓甘願舉劍自刎,是個難得的將領。”
“他是為了保護樂山的百姓而死的,你不該如此侮辱他。”
你不該,如此侮辱你的兄長。
一句話,讓楊湞定在了那裡,無法思考,無法動作。
當初聽說樂山一役兄長敗了時,他是萬萬不信的,可後來十萬大軍,竟無一人回國!那時他不顧父親反對,隻身一人前往樂山,到了戰場。越國的大軍早已撤走,臭氣喧天的山穀裡橫屍遍野,除了他,隻有一位拾骨人和對那些屍體虎視眈眈的禿鷲。
在拾骨人的幫助下,他尋到了自己兄長的屍骸。那屍身都已經腐爛了,但脖頸上的傷口是那麼的觸目驚醒,明顯是被人狠狠割斷了脖頸。在看到兄長屍體的時候,他暗自下定了決心,他要讓害死自己兄長的人償命。
南國習俗,但凡戰死沙場的人,屍體決不能運回故鄉,他們隻能死在戰場上,連屍骨都隻能腐爛在那裡,讓他們的魂魄繼續守著此處。他恨,恨自己兄長死後都不得歸家。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那個殺了自己兄長的人,那個叫寧遙的人。
所以在聽說寧遙被越國封為了鎮南大將軍的時候,他便違背自己的本心入朝為官,為的是爭取在越國皇帝的壽辰之時能出使越國,親手殺了寧遙,為自己的兄長報仇。
即便早便聽說寧遙是女子,可是在親眼見到寧遙時,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他自幼便崇拜的兄長,他心目中唯一的英雄,怎會輸給這樣一個女人?
怎能不恨呢?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斷送了自己兄長的性命。可是,就如她所說,自己的兄長是為了保護樂山的百姓而死的,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即便敗了也是君子也是英雄。
即便他成功殺了寧遙又如何?屆時兩國交戰,那麼自己的兄長用命換來的和平就這樣毀了,那麼他兄長的死還有什麼意義?
他確實不該如此侮辱他。
可是……可是……不甘心,無論如何也不甘心!若是沒有這個女人,自己的兄長根本就不會死!
“真是可笑。”聽了他的質問,寧遙嘲諷的笑了,“若不是南國皇帝讓你兄長上戰場,他又怎會死?”
“戰場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地獄,隻要還有戰爭,你兄長總會有死的一天。說到底,害死你兄長的真凶,是你們那位高高在上的王。”
——害死你兄長的,是你們的王。
一句話,猶如利刃,深深刺進了楊湞心裡,再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