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梅妃握緊了自己的手,指甲都陷入了肉裡。
一看見梅花,總能讓她想起那個雪夜,在哪個夜裡,在盛開的梅花樹下,幕天席地,她失了清白之身。她苦苦掙紮無果,隻能睜眼看著月光下愈發嬌豔的梅花。
自此,她看見梅花便覺刺眼,因為梅花見證了她這一生最屈辱的時候。
她想,她還不如當初入了教坊司,也好過被人強迫。
她恨嗎?她怎能不恨?可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矞
那夜之後,皇帝不顧禮製封她為妃,賜居清思殿。皇帝說,他們在梅花下相逢,所以為她賜名疏影,而後命人在清思殿種滿了梅樹。
每每看見梅樹,梅妃心中便滿是怨恨,可她卻不得不帶著笑臉去麵對皇帝。皇帝不知為什麼對她很是寵愛,沒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可是,我怎麼能生下和他的孩子?”梅妃看著寧遙,語氣中帶著恨意,“所以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沒能來到這個世上。”
梅妃說這話的時候,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低頭去看,似乎懷念那個曾經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小生命。
梅妃厭惡皇帝,明麵上不敢說什麼,可背地裡,每每侍寢之後,每每皇帝睡熟了,她都會命人為她準備熱水沐浴,用力清洗自己的身體,甚至發了狠,擦破了皮膚。
可熱水能洗淨她的身體,卻洗不淨她的靈魂。
她對皇帝的狠愈發強烈,強烈到隻要為她一點幫助,她便敢給皇帝下毒。矞
“所以你給皇帝下了毒?”
“不錯。”梅妃咬牙切齒道,“我恨他。”
“寧遙,你愛過一個人嗎?”梅妃忽然問她,“入宮前,我愛過一個人。”
“我有一個自幼定情的未婚夫婿,可我父親因為南國攻陷樂山被治了罪,就在我們即將成婚的前一日,張群命人抄了我的家,我被關在牢中,有衙差想對我圖謀不軌,我那未婚夫婿來看我,撞見了這一幕,為了保護我,竟活活被他們打死。”
“後來事情鬨大了,傳到了張群耳中,我才得以保全清白。”梅妃憶起心上人的死,不由感到悲戚,落了眼淚,“可我好不容易保住的清白身,最終卻因為皇帝,白璧蒙塵,叫我生不如死!”
他們原本約定好的,他們約定好了,等他考取了功名,便幫她脫籍,離開教坊司,然後永不分離。
哪怕她的心上人死了,可她還一直記著這個約定,可是皇帝的所作所為卻硬生生奪走了她全部的希望。矞
從此以後,就算是死了,她也無顏再見那個人了。
“世人都覺得封妃無限風光,想得到帝王的寵愛,可與我而言,見到皇帝之後的每一日,我都似活在阿鼻地獄飽受煎熬!”
她想,若有什麼能救她,那大抵隻有殺了皇帝。
“可你給皇帝吃的並不是毒。”寧遙語氣未變,“來這兒之前我去見過皇帝,他可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不可能!”梅妃怒道,“那毒是我親手下的,我明明看見他都快死了!”
“你便沒懷疑過幫你的人?”寧遙反問道,“幫你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梅妃搖頭,“給我傳話的是個眼生的宮女,我沒見過她。”矞
“你……”
寧遙還欲再說些什麼,可梅妃卻痛苦的捂住腹部,有鮮血不斷從她口中湧出,讓她連說話都困難。她痛苦的跌坐在地上,隻能倚靠在她最厭惡的梅樹邊。
她目光越來越模糊,張口想再告訴寧遙些什麼,可她費力說了許久,寧遙卻隻聽清了兩個字——離開。
她被皇宮捆住了大半生,她想,死後或許能離開這個與她而言是煉獄的地方。
從決定給皇帝下毒的那一刻她便做好了死的準備。
梅妃忽然便想起了那人的話。那人說她之所以受皇帝寵愛,全因她的容貌像極了一個人,那個人叫顏言,是皇帝的心上人,可皇帝卻殺了她。
想到這兒,梅妃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扯下樹枝狠狠的劃了自己的臉!矞
這下應該不像了吧?梅妃再沒了力氣,她可不想下輩子還頂著這樣一張臉,成為誰的替身。
如若不是這張臉,她或許就不會遭受這些不會因為同顏言相似而受皇帝喜愛,便不會被皇帝所強迫,最終讓她在死後連去見自己心上人的勇氣也沒有。
若果有來生,她想,她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聽聞梅妃的死訊皇帝最終沒說什麼,隻道了句可惜。
寧遙正欲離開,燕池這個本改躺在床上的人卻又出現在了禦書房。
對於燕池的硬闖,皇帝雖不滿並,卻礙於現狀並未多說什麼。寧遙看著皇帝的模樣,聽著他說話時的聲音,忽然覺得皇帝此次布的局有些多餘。
其實,憑他現在的身體,根本不用梅妃給他下毒,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或許是皇帝太急於走下一步棋了,寧遙想,著急到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矞
“父皇,太子在牢中自儘了。”燕池道,“兒臣問訊趕到時,隻看到了太子留下的信。”
說著,燕池將信遞給了皇帝。
聞言,感到震驚的,除了皇帝,還有寧遙。
皇帝隻下令將太子押入天牢,還未下令要殺太子,甚至下令不許對其用刑,甚至他吃的飯都事先檢驗過,皇帝甚至說太子若是敢自儘,他絕不會放過太子妃。所以,哪怕是為了周穎,太子也絕不會自儘的。
可如今,太子卻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