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愚鈍,還請陛下直言。”
安慶緒嗬嗬笑了笑,隨即搖頭說道“這裡也是當初太原和河東兩戰,我大燕所陣亡的將士牌位。”
“他們在從軍之前,也是在地裡耕作的百姓。”
“既然你們對戰爭二字有懺悔之意,那就由你代替你們的大唐皇帝,在這裡祭拜一下這些陣亡的百姓可好?”
祭拜!?
還是代替大唐皇帝祭拜這些叛賊將士!?
潘璋很是沒有禮貌地抬起頭來,直視地看向安慶緒。
安慶緒那張臉確實是清秀,即便是當年的長安健兒,能夠與之比肩的模樣也沒有幾人。
如今這張臉上更是帶著溫和的笑意,隻是藏在那溫和表象的下麵,卻帶著十分的危險,令人捉摸不透。
想都不需要想,這種事情必須要一口回絕。
大唐想罷兵言和,又不是真的要一直罷兵言和。
隻不過是因為現在大唐的財政已經不足以支持繼續再打下去了,所以才需要借著這麼一個由頭暫時休養生息。
隻需要時機成熟,大唐的財政重新煥發活力,再起兵戈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是如果代替大唐皇帝去祭拜這些叛賊的將士,那性質就完全變了。
這代表著大唐真的對叛賊低頭,甚至大唐還要在這些叛賊的麵前矮上好幾頭。
這樣一來,即便是以後大唐財力煥發活力,大唐想再起兵戈,但還是要在大義之上先行落了下風。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戰爭的主動權就完全掌握在這些叛賊手上了。
隻要這些叛賊不想打,大唐就不能打。
什麼時候等這些叛賊準備好了,他們想打,大唐才隻能去被動接招。
潘璋當然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乃大唐臣子,豈能祭拜外國之民?”
“可就在數年之前,這些人都是向你們大唐朝廷輸送賦稅的哦。”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
潘璋不想再在這沒用的地方繼續爭論,乾脆直接一口回絕。
“陛下如果想要誠意,大可以從其他地方來談。”
“但是如果陛下想要墮落我大唐天子之顏麵,外臣絕不敢之。”
潘璋將腰板挺得直直的,臉上甚至露出了那要慷慨赴死的意思。
安慶緒被這般拒絕,心中卻並不氣氣惱。
就在潘璋率領使團從靈武城出發的時候,白延方和黃真等人,已經將潘璋的性格,甚至包括使團內其他人的性格和勢力背景都探了個七七八八,直接寫成密信送往了太原。
所以安慶緒很清楚潘璋的性格,也知道潘璋之所以能夠出任正使,是唐朝那邊的蕭相一力推舉。
蕭華是什麼人,安慶緒並不知道。
但是此人能夠做到一國之宰輔,甚至還能夠和李輔國鬥的旗鼓相當,可見此人還是有幾分識人之明的。
既然如此,那他推舉上來的潘璋也當然不可能是草包。
想靠三言兩語並將其糊弄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輕輕笑著搖了搖頭,安慶緒道“潘尚書果然是威風得很啊。不過朕勸潘尚書還是在好好想想。”
眼看著潘璋的嘴又一次張了起來,安慶緒抬手緩緩道“潘尚書也不要著急,這畢竟是事關兩國和議的大事,還是要多慎重考慮考慮。”
“朕要在這大殿之內為我大燕將士魂靈祈福幾日,留給潘尚書慎重考慮的時間還很多,不必急於一時。”
說完這些話,安慶緒根本就沒有等潘璋接話,轉身就走向了內殿。
潘璋本來想對著安慶緒背影再來一番慷慨激昂的大義陳詞,但轉念一想也沒有什麼意義。
這周圍也沒有觀眾,他這番陳詞也傳不到外麵去,除了可能會惹惱安慶緒以外,什麼好處都沒有。
左右也不過這幾天時間。
安慶緒不過就是想打要在這裡磨他的心氣,既然如此,那就乾脆互相耗下去。
想通了的潘璋,勾了勾自己的嘴角,乾脆將嘴巴閉上,就那麼直直的站在大殿內。
跪是不可能跪的,拜更是無稽之談。
潘璋雖然年過半百,但身子骨卻是異常的硬朗。
就那麼在大殿上直直站了兩個時辰,竟然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反倒是他身後,要遠比他年輕許多的華時,兩隻腿站了兩個時辰,都已經麻得不成樣子。
甚至在這2個時辰的時間當中,他已經換了不下於二十個姿勢,臉上的痛苦更是顯露無疑。
估計要不是這一次使團的正使是潘璋而不是他,華時早就已經應了安慶緒的要求,去祭拜這些牌位了。
內殿當中,正抽出閒暇用著點心的安慶緒聽著身邊的宦侍稟報著外麵大殿裡的事情,尤其是對潘璋這個人竟然能站著兩個時辰一動不動,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過一個的情況極為驚訝。
2個時辰,那可就是4個小時。
普通人彆說是站著了,哪怕是坐著甚至是躺著,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4個小時,那都是極其困難的。
彆人都不說,安慶緒自己就是第一個做不到的。
將又一塊桃花酥放在嘴裡,咀嚼碎掉它之後輕輕吞咽下肚子,安慶緒拿起從宦侍手中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道“血性忠臣不可輕慢。”
“晚上天涼,去拿床被褥給他,記住,要厚一些的。”
“是。”
宦侍低著頭應下之後緩緩退了出去,沒過多久便找來了一床厚被褥,拿著遞到了潘璋麵前。
看到這床厚被褥的時候,華時兩眼放光。
看今天這模樣,安慶緒隻要不走,那他們肯定也沒辦法走。
八成就是要在這大殿內睡下了。
隻是睡歸睡,華時以前又不是沒在彆的地方睡過,但是如果光睡這冷冰冰的地麵,華時感覺要不了兩天,自己就得染上風寒。
現在這一床厚被褥,雖然不如可以準許讓自己回去睡得舒心,但好歹還是能給人一絲溫暖的。
潘璋沒有辜負華時那一雙熱切的眼神。
雖然身體上還是沒有任何動作,但麵對著宦侍遞過來的這一層厚被褥,潘璋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替外臣謝過陛下好意。”
“但是祭拜之事,外臣仍不能答應。”
宦侍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覺得潘璋這人有些該死,但這些話卻輪不到他一個宦侍來說。
“奴婢會轉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