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今上,隨著經濟恢複與發展,厚葬之風再度盛行起來。
此外,二聖本人還帶頭……
漸漸地,民間已經有了這種說法:
追天倫之厚情,悲同器之生落,感孀婦之晝哭,念孤女之號擗,儘力竭財,以資窀穸。
厚葬親人,已開始深入百姓觀念之中,寧可傾家蕩產也要如此。
誠然,朝廷已經有大臣注意到此事,已故宰相蕭瑀率先踐行薄葬之風,遺言:我死後隻穿一件單衣,棺材必須輕薄,裡麵放一張席子就好,兒孫不許增加彆的東西。
前幾年病逝的刑部尚書盧承慶亦是如此,叮囑兒孫務必用尋常衣物裝殮,墳墓高度能讓人看到就好,墓誌銘隻記錄官職、爵位、年代,其它修飾一概不要。
此時此刻,走在佛寺之內,聽聞孟凡所言,上官婉兒心中一驚,湊到他身邊附耳說道:
“郎君,此事得審慎而為。”
袞袞諸公都在助長厚葬之風,窮奢極欲,清流越來越少。
龍朔二年,為巴權臣結李義府,在其改葬祖父時,慣於溜須拍馬的三原縣令,私自征發百姓為其服役。周邊七縣的縣令一看,生怕被比下去,連忙帶領青壯丟下農活,過去免費為其祖宗修墳。
不僅如此,高陵縣令張敬業膽子太小,擔心自己的忠心沒被李義府看到,親自在工地上乾活,不敢偷懶。
堂堂縣令呐,本該為治下百姓謀福祉,結果去抱權臣臭腳,把自己累死了!
滑天下之大稽!
而朝廷非但沒有下旨訓斥追責,反倒是聽之任之,李義府早就死去的祖父再葬那天,王公大臣紛紛送錢送物,為其添置陪葬品,車隊排了七十裡,從長安灞橋排到三原縣。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這裡麵水很深。
不過,上官婉兒眼見孟凡似乎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心中暗暗著急,縱然有二聖寵信,可以通幽及玄,也必須慎之又慎。
要知道,不止佛門,很多道士也借此大發橫財,要是把兩教高人、朝廷百官全部得罪齊……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孟凡微笑,示意上官婉兒沒必要擔心,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令其稍稍心安,決定暫時不管此事。
清閒這麼久,總該整個大事出來。
另外,此事雖是突然想到,但越想越覺得可行,於國於民都是極好,能讓生者享福。
誰家先人希望後代連飯都吃不上?
傾家蕩產去埋葬屍骸,那才是不孝,隻會吸引盜墓賊惦記,讓喪天良的小人從中得利!
左手邊,因為道法作用,李令月並未聽到兩人的議論,此刻正在寺院內蹦蹦跳跳,看起來格外活潑。
之所以能夠如此跳脫,跟官府告身脫不開乾係,孟凡不願暴露太史令的身份,以免傳出什麼閒言碎語——
道家真人攜美遊覽寺廟,
亦或,太史令與公主關係親近,二聖意欲撮合二人。
如此就拿另一個身份遮掩:
正七品太常博士。
不高不低,正正好。
若有心人跑去太常寺查證,答案是絕無此人,可象征身份的告身卻又真得不能再真,戶部連相關檔案都有。
大雄寶殿之前,一座院落之中,已經早早擠滿了百姓,前排的席地而坐,後排站著擠著,搖著扇子扶著樹,個個喜笑顏開,真有種準備看猴戲的架勢。
而僧人也不太講究。
俗講,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怎麼俗怎麼來,用後世的話說:
接地氣。
由於身份之故,孟凡等人白得三個前排座位,大抵是想要多賺香油錢,奈何他決計不會捐。
隻聽一聲吆喝,鼓磬齊鳴。
主講的大和尚從邊門走出來,啟齒高誦佛號,開始了萬眾期待的俗講。
跟僧講不同,隻是簡單走了一下流程,就直奔主題:
“……見其母亡,生惡鬼中,不見飲食,皮骨連立。目連悲哀,即以缽盛飯……食未入口化為火炭,遂不得食……”
簡單的散句不見得有多押韻,僧眾閉著眼睛拖長了腔調搖頭晃腦,然後更俗的橋段出現。
一個和尚夾著嗓子,嚎叫起來:
“我為前生造業,廣殺豬羊,善事都總不修,終日谘情為惡。
今來此處,受罪難言。漿水不曾聞名,飯食何曾見麵。渾身遍體,總是瘡疾。受罪既旦夕不休,一日萬生萬死。
目連,目連啊……”
扮做老婦人的樣子嚎了幾嗓子,另外那幾個和尚開始敲木魚合唱,時不時以袖掩麵做淒苦拭淚狀,仿佛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這時候,適時使出低劣幻法,呈現出地獄景象,令百姓膽寒。
一番操作下來,堂下信眾特彆是心軟命苦的女子,早就哭成了一片,紛紛摘首飾擄戒指手鐲捐獻給寺廟。
負責收東西的胖和尚就差咧嘴了。
什麼叫降維打擊?
百姓連書本都難以見到,遇到一幫和尚登台演戲,說學逗唱念做打,再配合粗陋的幻術,很容易就能唬住人。
“好禿驢,大雄寶殿前戲弄百姓。”
孟凡氣極反笑,目光不由投向殿內的佛祖金身,仿佛再問:
你這些徒子徒孫就是這麼弘揚佛法,還要點麵皮嗎?
寺廟竟成了圈錢的戲園子,怪不得後世宋真宗要打擊和尚的三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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