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沸騰了。
無數懷著“遊俠長安,鬨市馳馬”夢想的青年紛紛響應號召,自備武器和馬匹,準備前往邊塞。
大漠蒼莽,風沙漫漫。
兩軍對壘,人喊馬嘶。
一名英俊少年躍出,幾個起落縱入敵方陣中,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如蝴蝶穿花般掠動,所到之處,敵軍人仰馬翻、陣腳大亂……
自古以來,男人心中都不乏這種理想,儘管大多數都敗給了現實,但並不妨礙熱血青年投身軍營,渴望建功立業、封侯拜相。
甚至,時任監察禦史呢婁師德,在休沐當天特意換上紅抹額,直接前去應募,表明自己心生死誌。
這是國戰!
關乎國家榮譽與利益。
長安如此,關中其它地域更是如此,聖旨剛傳至醴泉縣,就有人頓住腳步,默默回家打點行囊了。
周朗,年二十一。
家有良田五百畝,牛馬數頭,兄弟三人,早在祖父那一輩就有軍名,也就是被納入了當地軍府的名籍。
兩個兄長都過征打過仗,二郎至今未歸,若不是去年有同鄉捎了一封家書回來,大家都以為他或許已經死了。
至於父親,死在了上次大非川之戰,還有幾個叔伯也在其後的離亂中相繼不歸,再往前數,曾祖父一樣葬身沙場。
關中男兒,能死在自家床上的是少數,也引以為恥。
母親、妻子和嫂嫂平靜地幫忙打點行裝,準備各種必備之物,從馬匹武器到生活所用,以及糧食和財帛。
一張弓、三十支箭、一個箭囊、隨身橫刀、火石、解結錐;
氈帽、氈衣、綁腿;
九鬥炒乾飯、兩鬥米。
由於家族世代從軍,周朗知曉很多內情,比如十人為一火,必須配備六匹馬,一頭用來馱負受傷弟兄的驢,大家有錢出錢、沒錢出物,均攤。
而自己有條件,也願意多出一些。
夜裡,年輕的妻子偷偷在哭,周朗也陪著她哭,但心裡卻清楚,態度很堅定,自己願意從軍去打仗。
祖父生前說過,有一年冬天,秋風卷過白草,漫天卷起煙塵,來自關外的突厥鐵騎呼嘯到家鄉。雖然家裡人及時牽著牲畜,扛著可能多的糧食躲進了附近塢堡,但狼煙散儘,回到家時,土牆上隻剩下幾根黝黑的房梁。
祖宗們好不容易搭好的窩,沒了。
所有沒被搶走的物什全部被燒儘了,田裡的莊家被馬群吃過後又踐踏,鄰裡同鄉有沒躲及的,讓異族掠了去當奴婢,驅往北方。
主管本縣軍府的統軍說,天子派了李靖、李世勣二位大將軍,率領關隴、河東子弟去攻打突厥可汗,等打敗異族,那群狼軍就再也不會來糟蹋鄉裡。
祖父站出來:某願往。
除了複仇的快意,他還說自己那時候心裡還有其它東西。
因為鄰村有人立功,成了宿衛京城的將校了,一個遠方表兄立功受勳,雖然沒做官,但當了本縣軍府彆將,還分到了六十畝勳田,據說帶回家的戰獲也很多。
訓練,重新編製,悶頭行軍,走出關中,渡過黃河,北出馬邑,奔襲惡陽嶺……
然後,參與了第一次戰鬥。
在大草原一個叫“白道”的地方,聽說前方有突厥人,弟兄們聽著鼓令,持矛呐喊著衝鋒,卻連敵影都沒看到,就這麼勝了。
原來,大將軍李靖帶著騎兵一直衝在步卒前方,已經將突厥可汗打進了大沙漠,那年塞外隆冬的風雪鋪天蓋地,而家鄉在燒爆竹過除夕。
再後來,大將軍帶著三千騎在夜霧中奔襲可汗牙帳,突厥王公貴族成了大唐的俘虜,他們亡國了。
祖父說,那時候他以為打仗就是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