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年後,又一次應征入伍,再度追隨大將軍李靖去征伐吐穀渾,那一仗打得很累,祖父說他差點以為自己回不來了。
開始是永遠爬不完的山,然後是千裡無人煙的草原,茫無際涯的青色大湖中竟然是不能喝的鹹水;
好好走著路,突然無法喘息,所有人都一樣,但沒人掉隊,緊緊跟著年逾六十歲的大將軍。
戰勝、追擊。
追過一座座大雪山,追進狂風肆虐的大漠,渴飲馬血、生吃馬肉,直到將反叛天朝的吐穀渾王上了吊,又生擒王子、嬪妃、部將回京獻俘。
自此,那就是唐土。
前王屍首就是界標!
又過了五年,祖父從田壟裡走出來,再度出征,追隨侯君集大將軍征伐高昌國。
這個西域老王嫌棄大唐又窮又弱,生有不臣之心,最後投石車千發齊動,那座王城化為齏粉,他被嚇死了,新王跪地,祈求投降。
十幾年戎馬,祖父成了本縣折衝校尉,半官半民、德高望重,但仍舊不忘殺敵,於貞觀十八年,隨天子車架出關東巡,一路攻城拔寨,把高句麗打得哭爹喊娘望風而逃。
也是那年深秋,他在遼東的冰天雪地裡凍壞了一條腿,踽踽回到了關中老家。
而貞觀朝的天子也沒能再興兵,他駕崩了,就葬在家鄉。
天氣好的時候,祖父坐在自家堂前,撫著殘腿,抬頭仰視九嵏山昭陵。
至於新天子,就是今上。
國土在其率領下,不斷向外擴張,同鄉人有很多死了,殘了,有很多發了財回來,也有的留在京城做侍官。
在周朗記憶裡,祖父開心了一段時間,喜歡朝著九嵏山的昭陵敬酒,但後來笑容又越來越少。
聽回鄉的男丁說,前線軍官計功不公平,克扣軍糧、勒索財物,甚至叫軍士去送死,好吞沒他們自備的從軍資糧。
軍紀也聽說越來越廢弛,士兵受傷卻無人過問,戰死以後甚至連屍體都不給送回家埋葬。
另外,關中已經確實沒有無主土地授予將士了。
七年前,一個宛若驚雷的消息讓年事已高的祖父暴怒,他摔杖而起。
天朝數萬大軍在祖父曾經戰鬥過的吐穀渾大非川,與吐蕃人對陣,幾乎全軍覆沒,名將薛仁貴等議和而歸,安西四鎮失陷!
大唐開國以來,從未有過這等敗陣,祖父一直說,太宗文皇帝一手創立的大唐天兵有眾神護佑,是永遠無法戰勝的。
可安西四鎮確實失陷了,父親也在戰爭中殞命。
祖父憤怒地咒罵著薛仁貴等敗軍之將狗鼠輩,責罵如今的少年郎不肯出力,喊著自己這七十老漢要去投軍雪恥,還用拐杖抽打著前來勸阻的叔伯。
最終,被灌下一碗安神飲子,自此就臥床不起,開始說著胡話。講他看到了異族再度劫掠關中,攻陷長安,有些兒郎血勇猶在,但打開武庫一看,長弓散瘓、刀身鏽蝕、槍杆都已腐爛。
兒郎們手無寸鐵,麵對千軍萬馬的擂鼓衝鋒,坐地抱頭痛哭,任憑異族揮刀斬下頭顱。
山河凋零,唐軍死了。
“關中兒郎死在自家床上,沒出息,要死在征伐異族的戰馬背上!”
說完這句話,祖父望著太宗文皇帝的九嵏山昭陵流下濁淚,然後死在老宅的床上,死在孫輩環繞中。
如今,雪恥之日已到。
大唐的戰爭機器開動。
文臣投筆從戎,遊俠自備軍械,方外之人也沒有置身事外。
孟凡不管什麼兒女情長,此刻就站在廟堂之上,表示願意從軍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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