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姚蔣氏、寧波許氏、蘇州祝氏、湖州閔氏……各地有名的豪富,這會兒都坐不住了,也不隱藏身份了,全部都來到了應天府,聚集在同福酒樓裡,連夏原吉這個戶部尚書都不能不重視。
這些大戶,家裡若沒有出過兩榜進士,沒有入仕為官者,不可能守得住偌大家業,也不敢來應天府跑這種事啊!
夏原吉從大明帝國學院出來後,就被請到了同福酒樓,進了雅間,所有人都站起身來,與夏原吉行禮。
夏原吉拱了拱手,道,“諸位,坐吧!”
這些人無法淡定下來,雖落了座,但人人臉上都飽含著期待之情,目光灼灼地看著夏原吉。
蔣家的家主親自將一盞茶放到了夏原吉的麵前,他與夏原吉的弟弟乃是親家,便熟稔一些,問道,“夏大人,您也知道我們在著急什麼,您就說說,我們要是願意把地賣給朝廷,我們這一趟跟著四殿下出海,能回本嗎?”
倒是沒有人懷疑四殿下會不會翻臉不認!
自從當今皇上登基,四殿下為大明做了多少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人,是不會做出出爾反爾之事。
和太祖高皇帝不同,洪武朝為了從豪強手裡拿到土地,殺得人頭滾滾。可實際上,即便如此,也隻能一時解決問題,不能一世解決問題。
土地兼並是抗風險能力差異的結果,一旦出現天災,若朝廷沒有能力來賑災救民,老百姓們為了活下去,唯一的路就是變賣家產,包括土地。
這兩年,就算有洪澇災害,朝廷救災的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再加上老百姓參與修路,能夠掙錢養家,賣田賣產之事,不說杜絕,也少多了。
“能不能回本,我不能給諸位一個肯定的答複,既然做生意,必然會有風險。”夏原吉喝了一口茶,換了一口氣,“殿下這一次出海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出去帶資源回來。這件事,朝廷可以做,殿下之所以要帶諸位一同前往,用殿下的話說,諸位都是朝廷的精英,國家的中流砥柱,他要帶諸位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看看他天地到底有多大,不要一雙眼睛就看著腳跟前,看著大明,要多往外頭看看。”
實際上,四殿下的原話是,朝廷力量有限,唯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做成大事。
這些人都不吭聲了,但也並不滿足。
夏原吉深知三言兩語不可能打發這些人,他打開一張地圖,讓人展開,雖然隻是一張局部地圖,他也不敢怠慢,“先說好,這張海圖諸位看過也就罷了,不要試圖畫出來,我夏某也是擔著抄家滅族的風險才拿出來給諸位看。”
“夏大人放心,我等都不是無知魯莽之人!”
這倒是實話,事關重大,這一次前來的無一不是各豪富家族的家主。
“諸位看好了,這裡是我大明,四殿下的軍艦將會從應天府碼頭起航,這一次朝廷會派十艘軍艦,兩艘戰艦,八艘巡洋艦,五十多艘木製的運輸船,至於諸位的,四殿下沒有說,但我可以告訴大家的事,大明的主炮,增程之後,覆蓋範圍之廣足以庇護諸位。”
嘶!
難以想象,大明的火炮將會多麼強大!
夏原吉將朱高燨的航線在地圖上描繪一番後道,“到了任何一處,殿下會告訴諸位那裡的資源有哪些,以本官所見,殿下帶諸位前往的目的就是要諸位將那些資源帶回來,至於帶些什麼資源,我相信諸位家裡都有工廠作坊,你們就不必問我,需要什麼,諸位帶什麼?”
“敢問夏大人,都會有那些資源?”
“礦物,石油,如果諸位不嫌棄各地的特產,寶石之類的,也可以。”
此時,這些精英們都聽明白了,這一次出海,所過之處,他們是要去掃蕩一番的,人人都難掩激動,眸子裡的光,也散發出狼性來,讓夏原吉有些害怕。
他清了清嗓子,“諸位,我要警告的是,我大明不是強盜,希望諸位能夠用合理的方式去得到諸位想要的資源,畢竟,日子還很長,我們不可能每一次都要和人打上一仗後,才能帶一些資源回來,這樣的代價太高了。”
“還有,請記住殿下說的話,那些地底下的東西,對當地的土著來說沒有任何作用,我們要學會廢物利用,用我們不需要的,去換取彆人需要的。”
我們不需要的?
眼下,什麼是我們不需要的?
發展了這些年後,布匹,衣服,這些用工業化手段製造出來的東西,比從前要廉價多了,還有什麼?對,還有鉛筆,指甲剪,精美的瓷器,我們可以用這些去賄賂那些土著酋長,告訴他們,隻要幫忙開采那些礦石,煤炭,他們就能得到這些好東西。
夏原吉走後,這些家主們還在議論紛紛,但依然沒有人最終下定決心將土地賣掉。
那些都是祖輩們世世代代積攢下來的,也是維持他們富貴的根本,隻有沒出息的子孫才會賣田賣產,每個人都很糾結,一麵是極大的誘惑,一麵是握在手裡的富貴。
汾湖陸氏站出來,拱手道,“諸位,請容我說一句,昨夜福建紀家的家主親自來了,去見了沈氏兄弟,今日一早就返回福建。在下在城門口遇到了,因與紀家有舊情,就說了幾句話,他告訴在下,回去就賣田產。”
果真有人賣田產!
但這些精英們關注的重點可不是賣田產的事,而是沈氏兄弟。
“聽說昨天,沈春鴻帶了沈香保去大明帝國學院,難道說,沈家還想往四殿下身邊塞人?負責這次遠航的是沈香保?”湖州閔氏的家主閔思孝語氣裡滿是嫉妒,隻不過,他自己並沒有察覺。
汾湖陸氏的當家家主乃是陸隴其,一生愛好詩書,漫卷書生氣,他也是要把話題拉到這上麵來,“在下問過了,這一次,負責張羅出海事宜的就是沈香保,說起來,沈氏兄弟真是會做事,兩人都入了四殿下的青眼。”
他站起身來,拱手道,“請諸君聽在下一言,不知諸位是否聽說了大明科學院一說?原先諸位想必隻聽說過翰林院這回事,眼下,多了科學院,大明帝國學院的校訓是‘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當初蘇湖天災的時候,諸位也應當有所體會,拖拉機耕地,效率何其高,單此一項,就印證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道理。”
他問道,“諸君難道看得還不分明嗎?”
餘姚蔣家家主蔣伯齡年約五十,美髯飄飄,他緩緩地撫摸了一把,慢條斯理地問道,“陸老弟一向見微知著,可否與我等解惑,我大明今後的走向到底是什麼?”
陸隴其也不謙遜,他略一沉思,“四殿下年紀雖小,可天資卓絕,他到底在下一盤什麼樣的大棋,在下隻敢揣摩,不敢斷言。四殿下的棋風可謂大開大合,在下隻敢說,若諸君錯過了,必然會後悔。”
“這麼說來,陸氏將會賣地了?”有人問道。
“不錯,我打算把田地賣出去,籌備這一次出海也需要錢。“陸隴其的語氣很堅定,似乎也很淡然,對賣田地沒有任何的猶豫,“也沒有誰能夠把天下所有的好處都占上。”
這是陸隴其對朱高燨下放的政策的解讀,他說完,便朝諸位拱了拱手,道,“事兒多,在下就告辭了!”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陸隴其便想爭取一個頭名或是前幾名,若是能夠在四殿下麵前露個臉,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朱高燨這邊,對這一次的出海也非常重視,在大明帝國學院忙了十天左右,總算是把半年來累積的學生們的一些問題都解答了,他才抽出時間,處理出海的事情。
沈香保的能力毋庸置疑,很快便列了采購清單出來交給朱高燨看,上麵是這一次他們要帶出去用於交易的物品,主要是一些傳統的器件,陶瓷、布匹、成衣和茶葉,沒什麼技術含量,也不存在資源輸出。
朱高燨一目十行地看過了,道,“就這樣吧,東西不必很精美,一是代表我們的心意就成了,諸多是要帶出去送禮的,二是能夠置換一些東西回來,這一趟出海,不虧本就是了。”
“是!”沈香保鬆了一口氣,在朱高燨麵前越發恭敬,“殿下,這一次出去,咱們要帶什麼人?”
“對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人員的事,你來處理。我們需要外派的人,意思是,可能要在澳大利亞待上一年,初期過去,可能會有危險,條件也很艱苦。但,我會儘量保證大家的生命安全。如果在大明,一天五十文錢,你告訴大家,外派的話,一天兩百文錢,如果有願意去的,優先考慮。”
說完,朱高燨看向沈香保,道,“我想,你應當也已經有預感了,這一次前往澳大利亞,我會把你留在那裡籌建基地,也是一年時間,明年我會提前安排人去和你交接。你好好考慮這件事,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再談後麵的事。”
沈香保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這意味著,四爺已經認可他了,他忙道,“四爺,可能會久留澳大利亞的事,當初小的兄長和小的說起的時候,小的和兄長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早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他心裡滿是感激,他著實沒有想到,殿下居然還讓他考慮。
朱高燨點點頭,“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用擔心了。你膝下若是有子,願意上大明帝國學院,就把他送過來。若有年幼的孩子,可以先上附小。”
沈香保終於沒有控製住眼淚,滴在了光亮的地磚上,“小的多謝四爺,小的這就回去把兩個孩子送過來讀書,將來這兩個不成器的,若是能夠為四爺牽馬墜蹬,便是小的祖墳冒青煙了!”
“行,你忙去吧!”
朱高燨很滿意,沈香保抹了一把眼淚,恭恭敬敬地起身,退了出去。
沈香保的話提醒了朱高燨,時間已經不多了,出海的事,眼下還沒有全部安置好,下午的課,朱高燨上完之後,便騎上了馬,回宮。
到了宮門口,早就得到消息的黃儼親自迎了出來,親手接過了朱高燨手中的馬,“殿下總算是回來了,皇上聽說殿下回來,早就讓大庖廚做了殿下喜歡吃的。”
朱高燨聽了很歡喜,笑道,“早知道就不提前回來說了,這麼晚了,我爹還沒有用膳?”
黃儼將馬兒遞給了小太監,陪著朱高燨往裡走,“殿下怎麼能這麼說呢,皇上有殿下陪著用膳,吃得多一些。”
“也行吧,黃伴伴,你找個人去傳一下夏原吉、宋禮和茹瑺,關於出海的事,讓他們用過膳後過來,和我爹一起商量一下。”
朱棣聽說兒子要回來,早就在謹身殿門口等著了,看到兒子,忙招手,“過來,讓爹看看,又長高了啊!”
朱高燨聽得鼻子一酸,抬起頭來,眼裡卻滿是笑意,快走兩步到了他爹跟前,將腦袋遞到了他爹掌心裡,“爹,兒子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呢,眼下不長,將來長不高了怎麼辦?”
“胡說,怎麼會長不高?你好好吃飯,一準兒能長高!”
朱高燨扶著他爹往殿裡走,問過他爹的身體後,道,“爹,兒子先陪爹用膳,一會兒,等夏原吉他們來了,一塊兒商量一下出海的事。”
夏原吉三人聽說朱高燨召見,飯都沒吃,便往宮裡來,路上花了點時間,等他們到的時候,朱高燨正要了兩杯茶,陪著他爹在喝。
聽說人到了,朱棣便讓人進來,三人請過安,朱高燨讓小太監搬了三個小杌子,讓人坐著說話。
“還是關於出海的事,我雖然發了話,會帶人去澳大利亞,沿途可以經商交換,但最終的目的,不妨告訴你們,一是木頭,鐵軌要大量用到枕木,需要百年以上的木頭,我們不能伐自己家裡的木頭,十年樹人,百年樹木,這比樹人還要難,不是說努力一下,樹就能飛快地長好。”
沿途的幾個國家,不管哪個國家都有很好的木頭,我們也不能死逮著一個地方伐木,木頭的最大的好處就是抱住水土,不讓水土流失,一旦一個地方的木頭被伐光了,容易起沙塵暴。”
這一點,朱高燨一點,君臣幾個人就透了。
“其次是礦物,還有石油,這些都需要人去弄回來。如果單靠朝廷,這個運輸的力量太弱了,所以,我才發動了明間組織,我們儘量用很少的,對我們來說不怎麼珍貴的資源去換彆人的這些不可再生資源,或是能夠把他們的人組織起來,讓他們主動把資源運過來給我們。所以,這是一個長久的工程,大明的朝廷需要有人力和物力去做這些工作。”
朱棣看向了茹瑺,“到陌生的地方,肯定需要軍隊駐守,大明的軍艦就是來起這個作用的。組建海軍,一是護航,二是大明的百姓所到之處,需要有軍隊駐守,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臣領旨!”茹瑺深吸一口氣,難掩心頭的激動,聲音鏗鏘有力,“臣保證,大明的百姓所到之處,軍隊如影隨從,確保每一個人的安全。”
朱高燨提醒道,“爹,這一次出海,兒子建議,讓鴻臚寺派遣官員隨行,所到之處,由他們出麵去談一些外交方麵的事,主要還有要在所經過的國家建立使館,大明的使館,可派官員常駐,卻保我大明的百姓在當地的安全。我們可以和他們簽訂一些協議,比如使館內乃是我大明的國土,駐外大使擁有一些外交特權。”
朱棣點頭,“這一說起來,事情的確還很多。回頭爹讓景清找你商量這件事。”
朱高燨道,“是!”
應下了父親的話後,朱高燨又說起人員的事來,“我大明帝國學院會派人提供技術支持,朝廷這邊,一是樹木,二是礦產,三是石油,這三個資源,老夏,你要合計派遣多少人過去,也可以聘請當地人來做事,我要提醒的是,如果要想付出最低的成本,最好和當地的人友好相處,不要把人當奴隸使喚。記住一點,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臣遵命!”夏原吉心頭一凜。
朱高燨對宋禮道,“鑽井、挖礦、鋸木,肯定需要借助工具,工部這邊,你們要派技術支持,不能隻指望我大明帝國學院,畢竟,我們解決重點問題,沒法長期幫你們解決問題。”
“是,臣將選年輕,肯學,有上進心,踏踏實實做事的人隨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