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聽聞蹇義的話微微有些訝異,腳步一頓,心中不斷權衡著什麼,半響沒說話。
蹇義也不著急,一臉期待的看著蘇澤,希望蘇澤能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議。
蘇澤想了想,說道:“既然蹇大人問了,那下官就淺談一下自己的想法,若是有說的不對的地方,蹇大人多多包含。”
蘇澤想了想,蹇義作為吏部天官,若是有心想整治貪腐,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蹇義撫須點頭,示意蘇澤儘管說便是。
蘇澤也不墨跡,開始侃侃而談。
“在下官看來,貪腐是必須要嚴懲的,絕不容故息。”
“若是不嚴懲貪腐,久而久之,貪腐之風必將盛行官場,上行下效之下,貪官汙吏橫行朝野,苦的還是百姓。”
“上官問下麵的人要銀子,銀子從何而來,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蹇大人既然有心想要整治吏部,那就得嚴查,不管是不是要嚴查,姿態要擺出來,讓吏部上下看到大人你想要整治吏部的決心。”
“先抓出一批典範出來,讓吏部上下看看,收受賄賂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這是其一!”
“其二,鼓勵吏部上下檢舉揭發,檢舉有功,可從輕發落,讓吏部上下人人自危,不敢再亂收銀子,就算收銀子也得小心翼翼,時刻擔心會被人背叛。”
“其三,對於送銀子的人也要嚴懲,一經發現,必須重罰,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蹇大人,你要知道,貪腐往往都是從底下開始的,往往都是下麵的人有事要求上官幫忙,才會想儘辦法討好上官。”
“所以要想整治貪腐,對於那些行賄的人,也是要嚴懲的,要讓他們明白,行賄也是有罪的,不是說隻有收賄的才有罪。”
見蹇義皺眉,有些疑惑,蘇澤還是多解釋了幾句,免得老古董聽不懂。
在蘇澤看來,永樂朝對行賄的人處罰還是太輕了,或者說根本沒有處罰,這就導致很多人都沒有這個觀念,甚至覺得行賄無罪。
這一點,蘇澤覺得還是要重視的,就如後世一樣,明文規定,行賄有罪,行賄數目大者,還要重罰。
蘇澤這次跳出來自爆,其中還有個目的就是為了給文武百官打個樣,我蘇澤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行賄尚且有罪,要被重罰,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結果朱棣會錯了意,並未責罰太重,隻是象征性的處罰了一下,並未達到蘇澤想要的效果。
關鍵是蘇澤還不好說什麼,他總不能上趕著求蘇澤重罰他吧,真把他給關進去了,或者直接給砍了,他哭都沒地方哭。
就在蹇義覺得蘇澤已經說完了的時候,蘇澤繼續說道:“其四,你不能光處罰,不給下麵的人一些甜頭,該給的福利還是給上去的。”
“不能光讓馬兒跑,還不給馬兒吃草,當官連一家老小的溫飽都滿足不了,還做個什麼官?”
“當然,這一點還是要陛下定奪的,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蘿卜大棒一起上,打一杆子給顆棗,不說徹底斷絕貪腐,起碼也能遏製一下這股不良之風。”
說到這裡,蘇澤心中還是吐槽了幾句老朱家,老朱家的俸祿較真起來真的不高,也就那樣吧,反正餓不死你。
可要說有多高,那是不可能的,老朱家自己都窮成那樣了,還指望老朱家加薪?
見蹇義若有所思,蘇澤也不好意思潑他冷水。
蹇義能有這份心,就算得上是一個好官了。
很多東西他沒說,貪腐一事不是單單隻是一個吏部的事情,而是整個大明官場的事情。
蹇義就算是按照他說的整治吏部,蘇澤敢保證效果絕對也就那樣。
最多也就老實一陣子,接下來還是一切照舊。
就算蹇義是吏部尚書也不行,他也隻能管管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管不到外麵。
要整治貪腐,還得從整個官場著手,徹底改變整個大明官場的如今的風氣,而不單單隻是整治吏部。
歸根結底還是監察製度的局限性,古代監察製度曆時二千多年,在古代國家的政治運行中,對於國家權力,政府權力,官僚權力的監察和約束確實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然而,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古代監察製度的作用是有限的,有其明顯的曆史局限。
可以說,古代監察製度的主要特點始終與其曆史局限形成二元對立,單線垂直的曆史局限是監察製度的性質。
位高權重的曆史局限是古代國家政治製度結構,監察活動法律化的曆史局限是傳統的人治。
就說大明的監察機構都察院,連都察院的領頭人,左都禦史劉觀都明目張膽的收取賄賂,還能指望都察院監察百官?
還有最關鍵一點,也是最讓蘇澤無奈的一點,那就是皇權的存在。
古代的監察製度是皇帝的耳目,皇權的工具,同時也是製約官僚的一種製度,那麼這樣的監察製度就必然導致一個直接的曆史局限:誰來監察皇帝?
雖然古代的監察體係是單線垂直的,是獨立的,但是其權力的源頭卻在皇帝,其獨立也是相對於官僚係統,絕不可能獨立於皇帝之外。
例如,古代監察製度中風行的彈劾之製,唯有最高統治者皇帝例外,此與當代法治國家相比,成明顯反差。
這種曆史局限所導致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高居於監察製度之上的皇帝,隻能依賴於個人理性與能力來約束自己。
然而人的理性與能力是有限的,皇帝也是如此。
這樣,非但不能保證皇帝本人不犯錯誤,也不能保證皇帝始終如一地維護監察製度的正常運行。
此外,從比較監察製度的角度來看,這樣一個曆史局限造成一個事實,古代的監察製度是為了強化皇權,而不是代表公民意誌,不是保護和伸張公民權利,更不是製約和監督君權的製度機製。
再者說了,隻要是人,總會有私心,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希,財帛動人心,總有一些人禁不住誘惑。
就連後世,都沒能徹底解決貪腐的問題,更彆說封建落後的大明了。
朝廷要做的,就是嚴查,嚴打,能抓一個是一個,想要徹底根除貪腐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所以蘇澤其實不太看好蹇義,或者說不看好有皇權存在下的監察製度。
任何製度都是由人去施行落實的,任何人都不應該淩駕於規則之上。
這是比較理想化的想法,實際上這樣烏托邦式的國度根本不可能存在。
這才是蘇澤一改先前態度的原因,他一開始想的倒是挺美好的,借助皇室的手創造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大明朝。
可後來他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兩者本就是自相矛盾的,是兩個完全對立的階級。
想要保障百姓的利益,勢必會犧牲統治階級的利益。
現在還沒什麼,等到日後蘇澤的真實目的浮出水麵的時候,皇室也會站在他的對立麵。
蘇澤想的很多,可他不敢輕易與人言說,說出去了那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更彆說和蹇義說了,他和蹇義又不熟,傻不拉幾的和蹇義說這些那才是腦子進水了。
萬一讓老朱知道了,那他可就哭都沒地方哭了。
哪有人想造反天天把造反二字掛在口上的,那不是純純傻子嘛。
就和正經人誰寫日記一樣,誰會把心裡話寫出來?
更彆說他現在連造反的本錢都沒有,就整天嚷嚷著要限製皇室,推翻皇室,人人平等,那純粹就是打著燈籠進茅廁。
人是早上喊造反的,午飯是在詔獄吃的,晚上就到了菜市口。
就算真有反骨也不能讓人知道啊。
還是那句話,我蘇某人主打的就是忠君愛國。
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當然,他雖然不看好蹇義,但既然蹇義問了,那他也就隨便說說。
若是蹇義真的能整治一番吏部,那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樂見其成。
蹇義撫須點頭,會心一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身旁的蘇澤。
蘇澤在官場上的名聲並不是很好,很多人都說蘇澤是奸臣,佞臣,毫無讀書人的風骨,整日隻想著邀寵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