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居於階上靜靜關注著這幫子滿朝公卿宛若菜市場的市井小儈一般大吵大鬨,沒有了昔日一丁點的儒雅。
是止不住的搖頭不已。
不過,他也隻是靜靜關注著,並未出聲喝住爭吵。
這自然也是有他的考量。
現在兩派群臣所膠著於爭論的點就是要加封丞相曹操王爵一事。
若是他出麵無法喝住令親近丞相府一派的諸臣。
那此事傳將出去,勢必會導致他本就僅剩的威信將徹底顏麵掃地。
索性,還是由一向德高望重的重臣王朗站了出來,製止了這場爭論。
“休得舌燥!”
他居於大殿正中,眼神分是掃向左右兩側的諸臣,高聲喝道。
眾人眼見著是諫義大夫,參丞相府司空軍事的王朗喝止,都紛紛給了數分麵子。
爭吵聲逐漸低了下來。
片刻間,大殿中重新恢複了寂靜無聲的氛圍。
緊隨著。
左側間已是年過七旬,氣色還保持不錯的老者程昱才徐徐站了出來。
有這兩位老臣鎮住,其餘人等自然也不敢再那麼造次。
都各自是豎起雙耳,以待接下來的局麵發展。
“陛下,董祭酒之言,臣以為並無不妥。”
“丞相奮戰數十餘載,功勳無數,於大漢國祚亦有再造之功。”
“所謂非常時局,行非常事,若不對其大加封賞,恐令天下人大失所望矣!”
說罷,程昱那仿佛充滿戾氣的麵色也漸漸緩和了下來,語氣平靜數分,遂拱手建議道:
“既然王爵一事乃是祖製,那依老臣看,不如賜丞相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讚拜不名如何?”
此言一出。
董昭神色微動,頓時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隨即不待其餘人有所反應,連是拱手附和道:
“程侯所言極是,臣附議!”
說罷,他率先拱手回應道。
說實話,董昭其實此番並未走訪拉攏程昱,自然就沒有事先私下有所商議過。
概因其本就是丞相曹操的親信。
在他看來,程昱必然是堅定站在己方一麵的。
故而,聯不聯絡就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但如今其此一席建議,卻是正中董昭的下懷。
他雖然方才所提議冊封丞相為王。
但其實他心底間亦很清楚,王公一事是大漢立國祖訓,乃曆代天子的底線所在。
劉協必定不會那麼輕易妥協。
而程昱剛剛所說的敕“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的尊榮,在他看來,就是最好的折中手段。
以其智慧,又豈會覺得此事能一步到位?
最初的想法就是打算逼迫一番天子,迫使其讓利。
而程昱這一番話語,卻是不失為一記神助攻。
隨著董昭先行快速拱手以示附和。
接下來的大殿中左側群臣都似乎是重新找尋到了主心骨般,各自攜禮請求著。
此一記記的話音道落。
雙目翹盼著階下左側之臣屬,此刻的天子劉協已是仿佛有些如坐針氈,他內心深處隱隱就不安而起。
受眾臣的一致逼宮,壓力已是大到極致。
即便右側還有些許漢室老臣依舊在出言反駁著,以期能夠維護漢室威嚴以及他身為天子的威信。
但終歸是人微言輕,影響亦是微不足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相過。
雙方止不儘的對峙著。
劉協此時的麵額間,甚至是隱約間生出鬥大的汗滴。
龍袍背部也仿佛是受汗液所浸濕。
此足以感受著他內心中的煎熬。
眼見於天子遲遲未做以回應,殿正中的董昭見狀,不由是劍眉一凝,神色愈發的嚴肅起來,遂拱手沉聲道:
“陛下,丞相此多載來對於大漢的再造之功方才微臣與程侯都已道明,此是任何人都無法所磨滅的。”
“丞相對於大漢,對陛下都是儘心竭力,此番程侯也深知臣所提議的封王一事乃高祖所定的祖製,故而方才退而求其次,重新建議。”
“難道陛下還是不肯念在丞相昔日之功與之人上人的尊榮乎?”
“執意做那萬民所非議的不公之君乎?”
此最後一語瞬間出落,語氣都與眾不同。
足足是重了許多。
劉協聽罷,麵上本就無比凝重的神情,亦是越發的愁眉不展。
他還聽出了董昭此言語間的威脅之意。
那最後的一句,言外之意無外乎就是,若他執意不給予丞相讚拜不名的尊榮,那此事勢必會傳至天下各州,令郡縣內士民所知。
到那時。
自己恐怕又會背上一道怠慢功臣的汙名。
那樣,就不僅僅是他的公信力受損。
而是本就已經喪失萬民之心的大漢將更是萬劫不複。
腦海裡不斷回想著諸種情況。
臉色間略是有些許蒼白,糾結不已。
遲遲無法做下決議。
同意不是,拒絕亦有弊端。
雖說按程昱,董昭所說那般,表麵上隻是國家對於重臣的殊榮。
似大漢剛開國之時,高祖以表彰重臣蕭何之功,就特許了朝會時可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的殊榮。
但劉協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