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郭宗誼低聲喃喃。
張大監看上去不似中年,足近花甲,老舊黑紗帽的下兩鬢已大片灰白,腰間的銅蹀躞帶上掛著一串串鑰匙,皮膚黝黑,不似尋常宦官那樣白晳,臉上溝壑縱橫,斑紋密布,看上去有些滲人。
唯獨那雙耷拉著皮的小眼不似尋常老者那般黃濁,依然烔烔有神,身型亦不見佝僂,立在亭外,倒似牆角那株老梅般挺峻。
“奴見過小殿下。”張大監行禮道,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郭宗誼點點頭算是還禮,他開門見山道:“我需要支取些銀錢,已稟明過阿耶,他讓我直接來找你。”
“是,如今府中內務無主,賴殿下信任,都交與老奴管了。”張巾不卑不亢答道,全然沒有半點諂媚之態。
就衝他這態度,郭宗誼都覺得阿翁看對人了,能在五代的宮中乾三十年的太監,還能不卑不亢的,定是有些真本事。
郭宗誼也不再客套,直接問道:“庫中所藏,都有些什麼?”
“除卻金錠銀餅、銅錢絲帛,便是些玉、瓷、銅器,還有一間武庫,放些殿下收藏的兵甲。”張巾略略答道。
“還有武庫!”郭宗誼興奮道,“那武庫裡都有些什麼兵仗,取簿冊來我瞧瞧。”
“不必取簿冊,老奴心裡都記著。”張巾頗為無奈道。殿下氣質清雅,不似武人,隻當他是少年心性,見獵心喜,畢竟也是將門之後。
“那你說來。”郭宗誼道,沒想到這老頭記性這麼好。
“有寶劍兩口,橫刀六口,陌刀兩口,馬槊三杆,角弓四張,稍弓兩張,精鎧十副。”張巾一一數來,數量不多,也難怪他能記得。
郭宗誼很奇怪一個武將家裡怎麼才這麼點家當,便問道:“為何所藏甚少?”
張巾告了聲罪,答道:“稟殿下,能入咱家私庫的無一不是名家所鑄,或曾為帝王將相所有。”
郭宗誼這才恍然,便道:“取橫刀一口,角弓一張,並十件玉器,再拿五百兩銀餅,三千錢銅錢,送至見山院來。”
張巾領命去了,郭宗誼本隻想取些銀錢,但聽到武庫,便心癢起來,他自小生活還算富足,七歲時郭威助劉知遠開國,自那以後家境更是一日千裡。
許是郭榮從小家境清苦,走南闖北的讀不著書,於是對他的教育極為重視,每日課程排得滿滿當當,上午學文下午學武。
他那時不愛讀書,就盼著下午跟著家將武師習武,拳腳兵器都練過一些,射術也不錯,百步內十中七八,若是用弩,則百發百中,當然,射的是死靶子。
不一會,張巾領著數名廝役抬著幾個大箱子來了。
郭宗誼讓吳深點過,便找了間廂房鎖起來,鑰匙交給了懷綠。
又接過那張角弓,上下瞧了瞧,撐起雙臂拉了一個滿弓,還算輕鬆,他估莫道:“當有八鬥力。”
張巾在一旁點頭,介紹道:“據說此乃昔年李存孝用的騎弓,以柘木為身,犀角為飾,筋絲作弦,漆層厚而勻,霜露不侵,是一張上乘的騎弓。”
郭宗誼微笑道:“弓確是好弓,但應當不是李存孝所用,李存孝有膂力,近代無匹,就算是實戰騎弓,也能開一石四鬥以上,而不是這區區八鬥。”
張巾乾笑一聲,沒有言語。
郭宗誼又拿起那柄裝飾華麗的橫刀,問道:“這刀呢,可有什麼來曆說法。”
“倒是沒有什麼來曆,隻是殿下拜左監門衛大將軍時,前朝劉知遠所賜,百煉鋼身,檀木為鞘,魚皮包柄,製作精良,削鐵如泥,又嵌有青玉、寶石等,平日佩戴,亦不失身份。”
郭宗誼抽出刀來,細細看過,刀身上鋼紋細密,刀刃寒銳鋒利,確為百煉之鋼,刀光如水,湊近一點,便憑添幾分冷意。
揮砍了幾下,還算稱手,他方才收刀入鞘,掛在了左腰玉蹀躞帶上。
“今日有勞張大監了。”郭宗誼朝著張巾略一拱手,謝道。
張巾嚇了一跳,閃過身,深深拜下:“殿下折煞老奴了,本乃份內之事,何以敢受殿下的禮。”
郭宗誼哈哈一笑,自己是出於習慣,卻不便解釋,隻得再稱讚幾句,便打發他走了。
抬頭看看天色,實際上他也看不出個名堂來,便問吳深:“現在幾時了?”
“快午時了。”吳深答道。
郭宗誼愕然,時間居然過得麼快,他急切道:“快挑幾件禮物,帶我去見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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