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點點頭,說道。
“那叔大兄是否和我聯名上奏此事?”
魏廣德鄭重開口問道。
來這裡,就是想著讓張居正和他聯名,這樣以後朝中也不會有人拿這個說事兒。
至於在宮裡,都知道張居正不參加大朝會等各種禮儀活動,自然也知道這奏疏其實就是他魏廣德所寫。
嗯,真正關心皇帝的,還是他這個魏師傅。
“好。”
張居正也沒有多想,這點小伎倆其實沒什麼用,張居正不在乎。
直接提筆,在魏廣德署名旁簽下自己的名字,又笑道:“這份奏疏就直接送司禮監吧,也不用走通政使司繞一圈了。”
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沒有提到內閣還有一位閣臣的存在。
“對了,巴克爾去天津乘船回南洋,兵部都安排妥當沒有?”
張居正放下筆,開口問道。
“已經安排好了,之前就調了南海水師戰船到天津,後年再由南海水師戰船護送他到我大明參加皇帝大婚。”
魏廣德笑道。
前些日子,在魏廣德接引下,蘇祿國國王巴克爾在初一朔望朝會上看到了萬曆皇帝,小皇帝對這個來自南洋的國王也是很感興趣,問了他許多話。
之後,小皇帝以蘇祿國為大明即出兵又出力的功勞,賞賜了巴克爾王服、玉帶,又賜銀寶萬兩,綢緞百匹等物。
總的來說,這些賞賜是內閣商議後定下來的,真要算賬其實大明不虧。
畢竟調集數千兵馬跨海去呂宋作戰,所需花費可想而知。
而巴克爾除帶回少許大明的銀元,大部分銀子都在京師采購了大明的各種商品。
難得來一次,雖然兩年後還要來,可手裡有皇帝的恩典,正好借此機會大肆采購大明上等商品,這是打算帶回南洋大發一筆。
魏廣德對此也無所謂,隻是照會禮部勉力支持。
說來好笑,大明京城裡勳貴重臣們趨之若鶩的皮草,居然都被巴克爾采購了不少。
須知,那蘇祿國可是在熱帶,哪有穿皮草的機會。
對此,魏廣德倒是樂意看到。
那些皮草,他也是有股份的,幾乎都是翻倍賺。
“對了,戶部昨日送進來的奏本你看了嗎?”
就在魏廣德打算告辭回值房辦公的時候,張居正忽然又問道。
“叔大說的是年賬?”
魏廣德笑問道。
“是啊,沒想到辛勞一年,大明戶部財政還是虧空。”
張居正長歎一聲道。
“嗬嗬,其實未必。”
魏廣德不以為意笑笑說道,在張居正不解的目光中繼續說道:“昨日我看了戶部今年的賬本,其中一項顯然不對。
他們算出今年朝廷財政虧空大約三十三萬兩,可手裡還攥著為皇帝大婚準備的四十萬兩銀子。
皇帝大婚已然推遲到後年,那筆銀子哪算什麼支出。
依我看來,今年朝廷財政實際上結餘了七萬兩才對。
七萬兩銀子啊,說起來不多,卻是這幾十年來,朝廷第一次有銀子結餘,當時喜事才對。”
“嗬嗬.”
張居正聞言,一下子笑起來,隨即手撫胡須道:“善貸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回頭我就和張學顏說說,這奏疏得改。”
張居正很重視財政收支,一直追究逆轉自正德後期出現的財政虧空現象。
隻不過前幾年,朝廷有些積重難返,加之各地災情不斷,極大地限製了他壓縮支出所取得的成效。
今年朝廷打了兩場打仗,其實也多有前兩年預先撥付儲備糧草的原因,又壓後了將士們的獎賞,才讓戶部賬麵上好看一些,但依舊出現三十多萬兩銀子的虧空。
賬那是那套賬,隻不過調整了記賬的時間,就把朝廷入不敷出的虧空賬調成略有盈餘,也算是不容易。
對大明財政的看法不謀而合,自然讓屋裡氣氛更好,兩人關係更加緊密。
終於,張居正伸手從袖中摸出一個奏本,遞到魏廣德麵前。
“善貸,這是我這些日子所思所想,公不妨看看,提提意見。”
魏廣德隻是稍微一愣,隨即伸手接過,打開,“請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疏”幾個大字就映入眼簾。
不用看內容,魏廣德就猜出其中之意。
隻是讓魏廣德沒有想到的是,張居正的反擊來的如此之快,回到內閣不足兩月,他就打算開始對當初曾經肆意謗毀他的人出手。
實際上,張居正“奪情”之事不止朝野,士林非議也是極大,皆認為以內閣之首帶頭破壞禮製實在不該,因此不管是官方還是民間,許多人都說了難聽的話。
對於民間輿論,老百姓是不懂的,都在士林之中。
士林的輿論,就能代表天下百姓,就是民間輿論。
張居正要整飭學政,自然就是把目標放在這些士林裡,對其中一些人進行打擊報複。
當然,或許魏廣德多慮了,張居正未必會如此。
但是此時魏廣德看在眼裡,多少有這樣的猜測。
舊製,何為舊製?
明太祖朱元璋對讀書人關心政治一事是深有抵觸的,因此在其《臥碑文》中明確規定若是有關軍國大事,百姓包括“百工技藝之人”也允許上書國家,但隻有未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不允許議論政事。
未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是誰?
其實就是包括秀才在內的讀書人,功名僅指舉人以上士人。
可以說,朱元璋這條規定,就堵死了就大部分士人議論國政的路子。
這就是舊製。
但到了萬曆朝,太祖這一說法早已被扔進了垃圾桶。
讀書人可以開心的暢談國事,原因無他,因為讀書人們對朝政時局非議,也經常發表一些激進的議論。
顯然,張居正因為之前的“考成法”和這次的“奪情”,在民間聲望一落千丈,非議不斷,所以他要鎮壓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