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說話間,從身上掏出錢袋,拿出一枚金幣和一枚銀幣,在手中拋來拋去。
金銀幣自然是大明鑄造的通寶,隻是金幣還沒有大規模流入市場,隻做賞賜之用,銀幣倒是早就進入流通領域。
“嗬嗬.”
張居正隻是輕笑兩聲,隨即正色道:“善貸,這就是我這兩日才想到的一個事兒,那就是朝廷定下銀價,可若是白銀流入太多,銀價真能維持嗎?”
“嗯?”
魏廣德一愣,張居正的顧慮,他之前還真沒想過。
中國古代一直都是以銅錢為貨幣單位,那時候金銀作為貴金屬雖然有價值,但也是當“錢”使。
古代葛超,一兩金銀可以換多少銅錢,那也是不固定的。
銅錢缺少的時候錢貴,金銀缺乏的時候則錢賤。
其實,主要也是中國其實一直缺少貴金屬,包括金銀銅料,其實都不多。
國家太大,雖然總量驚人,但平均下來後也不夠用。
唐初,一兩銀子不過換幾百文錢,後來唐朝步入盛世,基本維持一兩銀子一千文錢,不過價格依舊波動劇烈,因為銀少,所以白銀購買力其實超過千錢。
到宋朝,經濟空前繁榮但同時也伴隨大量銅錢外流,所以宋朝名義上一兩銀子等於一貫,但價格波動更加劇烈,特彆南宋時期。
因為有歲幣的負擔,沒當需要支付歲幣時,錢價大漲銀價大跌,甚至出現四五百錢兌一兩銀子的情況。
為了緩解錢荒,最後官府出麵背書發行“紙鈔”,紙鈔直接貶值到三貫,而銅錢依舊維持在六七百錢的價格,同時期還出現鐵錢等貨幣。
明朝延續唐宋之製,雖然朱元璋發明“寶鈔”斂財,但官麵上定下的還是一兩銀子兌千錢至今。
張居正所擔憂的,正是如果後續大量白銀進入大明,這白銀和銅錢的價格能否維持。
這個問題,魏廣德沒考慮過。
在他看來,朝廷定下政策就不允許下麵更改。
但若是民間銀錢太多而銅錢太少,沒準真會影響到錢法。
“難道還要鑄造五分的銀幣?”
魏廣德忽然說道。
“嗯?”
張居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嗬嗬,這倒是可以考慮,參雜其他材料,鑄造更小的麵值通寶。”
五分銀幣,按照之前定下的錢法,那就是一枚等於三十文錢,甚至可以鑄造一分銀幣,用少量白銀加入不值錢的其他金屬鑄幣,倒是可以緩解銅料不足的難題。
“朝廷定下了錢法,自然就要想方設法維持,不能擅改,否則誤國誤民。”
魏廣德開口說道,“如果白銀流入太多,那就鑄造更多的小額銀幣,怎麼說也要保住錢法。
甚至,可以以白銀為錨定物,發行紙鈔。”
聽到魏廣德說紙鈔,張居正眉頭就是一皺。
魏廣德見到馬上笑道:“我說的紙鈔可不是宮裡印製的寶鈔,發行紙鈔,彆人拿著九百六十文紙鈔,官府就得給人兌一兩銀子,朝廷按照錨定物發放紙鈔,不多也不能少。
自然,這紙鈔還得允許用以抵稅賦,和銅錢無異才行。”
“也是,這本就是紙鈔之初的定製,隻不過後來變味了。
如此說來,倒是我多慮了。”
張居正點頭,看來他多慮了。
就算銀多錢少,變通的法子也還是多。
“也不算什麼,叔大兄難道沒發現倭國其實銅料也蠻多的,回頭我讓錦衣衛整理一份倭國礦產的文書送到你那裡。”
魏廣德笑道。
路上耽誤了點時間,這會兒也回到內閣。
“去請張閣老和申閣老過來。”
張居正走進內閣,進門就對門口的人吩咐道。
“是。”
那人答應一聲,馬上就往裡走。
等他們走進值房,不多時張四維和申時行也都過來了。
“陛下和太後已經定下處置之策,此時抓小放大,宮裡會申敕武清伯,但對參與此事的伯府下人嚴懲。”
張居正開口就把宮裡定下裡的對策說了出來。
而張四維和申時行的臉上都沒什麼變化,顯然他們都早就想到會如此。
處置武清伯真是小事兒,但李太後的臉麵也掉地上了,那才是大事兒。
“兵部和刑部那邊,善貸去打個招呼,戶部那邊我也會催促,儘快把剩餘的布料和棉花湊齊。
軍服之事耽擱不得,諸公如果有商人,也可以聯絡一二。
此次耽擱了倆月,後麵三個月要完成三十餘萬套軍服也不容易。”
張居正繼續說道。
申時行臉上沒什麼變化,他家裡倒是也有經商的,他舅家就是,隻可惜還在福建,遠水不解近渴。
倒是魏廣德和張四維,都和商人走得近,這時候也隻有他們可以聯絡了。
而張居正那裡,和商人也沒那麼親近,自然這時候也很難找到合適的。
這次從布料到棉花,還有工坊,都要求比較急,任何單個人的力量怕是都很難在規定時間裡完成這麼大的工作量,也隻能這樣分攤出去,保證在入冬前可以交付棉衣。
魏廣德從首輔值房回來,馬上給兵部和刑部寫條子,兵部馬上開始尋找新的商人承接這單生意,刑部則要抓捕參與此事的武清伯府管事歸案。
這邊條子發出去不多久,刑部就動起來,魏時亮直接簽押公文,派出刑部捕快前往武清伯府拿人。
武清伯其實已經收到宮裡的消息,就算李太後再恨,也不可能不招呼父親一聲。
此時的武清伯正在親手毒打手下管事,怪他辦事不利。
負責此事的管事當然才是最無辜的,但也是最倒楣的。
一切都是武清伯做下的惡,到頭來卻要他背鍋。
是的,倒賣棉布和棉花都是武清伯乾的,垃圾布料和棉花也是武清伯指使買的,最差的材料怎麼可能做出滿足軍方最低要求的軍服來。
現在軍服入庫不合格,這意味著武清伯之前算是白做了。
不止如此,他還要都賠不少錢,都是那些劣質布料、棉花和工錢。
“讓你保證質量,絕不能出紕漏,你就是這麼給我做的。”
兀自不解氣,又狠狠抽了管事幾鞭子,這時候有下人進來,說刑部人到了。
“把他拖出去。”
李偉擺擺手,對身旁人吩咐道,隨即看著被打個半死的管事說道:“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否則小心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