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萬曆皇帝的批複,魏廣德接下來要做的就簡單了。
把情況和張四維、申時行一說,把皇帝禦筆拿給他們看過,兩人自然都不反對。
而同時,內閣派出去的行人已經到了刑部,請曾省吾及參與此案審理的官員到來,這才把皇帝的意思添油加醋一說。
曾省吾在看過皇帝禦筆親批後,隻能在心裡無奈歎息。
他是知道閣臣對皇帝影響的,隻是沒想到魏廣德終於還是辦到了,借助此酷刑引起皇帝的忿怒。
特彆是禦筆最後也有對淩遲酷刑適用進行了限製,和魏廣德提議一樣,非人證物證俱全的鐵案,罪大惡極之人不得用。
至於其他三人,臉色各有不同,不過到這個時候,他們也算是明白了。
“那張國維判戍邊,遇赦不赦,翁尚書.”
當場,大理寺官員就提及對二人的處罰,隻不過到了翁大立這裡,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畢竟是朝廷二品大員,因為瀆職應該如何處置,這個話真說不出口。
這是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兒,這次對瀆職官員施以嚴懲,那以後呢,萬一落到自己或者親朋好友身上,又該如何。
雙刃劍,絕對雙刃劍。
“陛下禦批有從嚴,不知對這樣瀆職官員,《大明律》中是如何定下的。”
魏廣德也不會說,大家都在打太極,不過他可以步步緊逼。
“輕者杖刑,重則斬監候。”
這個,其實很好理解,罪行太大可以直至死罪。
曾省吾看不下去了,歎口氣說道:“好了,我建議對翁大立罷職為民,奪祿除名。”
這在對犯官的處置條例中,算是中上的處罰,再往上那就是入罪徒刑,甚至流放戍邊。
其實,一開始曾省吾想的是罷免,但眼睛看到萬曆皇帝的從重處罰,於是加上奪祿除名,算是收回翁大立的官身,而不僅僅是丟官,那是連科舉身份都沒有保住。
聽到曾省吾的意見,比自己還略微激進,魏廣德雙眼微眯,但並沒有馬上表態,而是看向張四維和申時行,心裡琢磨曾省吾的盤算。
其實這時候曾省吾還真沒盤算什麼,而是他對這事兒確實深惡痛絕,刑部本來應該是問案的關鍵衙門,不僅沒有想方設法查清案情,反而助紂為虐屈打成招,簡直讓他不能忍受。
重處翁大立,給其他人一個標杆,讓他們知道違法的代價,對於整肅吏治是有好處的。
最怕的就是標杆被不斷降低,最後把刑事案件變成紀律問題,內部處理,比如朝廷裡慣用的申敕等不痛不癢的處罰,那以後官場隻會越來越腐敗。
沒有嚴刑峻法製約,官員們真的什麼都敢做。
“會不會太重?”
說話的是申時行,他可是知道魏廣德隻說到罷官,這丟官身,多少超了點。
“陛下禦批從重,沒有流放,甚至.已經不算重了。”
曾省吾馬上解釋道,最後歎息一句,“終究是翁大人導致無辜百姓冤死,人命關天,《大明律》對此早有規定。”
其實如果是低品級的官員,入刑流放,甚至殺頭都可以,不過翁大立是朝廷二品大員,刑不上士大夫的觀點影響下,最終還是沒有讓人往罪人這個方向整。
《唐律疏議》、《大明律》等法典中,都充分體現了"人命至重"的倫理觀念。
中國傳統以“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為基礎的“人命關天”理念,具有一定的封建迷信色彩。
古代貫徹“人命關天”理念的死刑複奏、錄囚與秋冬行刑等製度,也受製於君主專製體製。
雖然當初核準死罪也是萬曆皇帝批的,可終究是受了翁大立的蒙蔽。
萬曆皇帝最初的氣就是這裡,下麵官員敢如此大膽,甚至已經敢欺君。
這在萬曆皇帝受到的教育裡,欺君是罪大惡極的行為,如同把皇帝玩弄於鼓掌,這對於剛親政的他來說,是萬不能接受的。
也就是張居正對於“仁君”的教育,讓他沒有動殺心,否則怕是禦批直接就判了二人死刑。
不過自此之後,萬曆朝對死刑的適用就更加嚴謹起來,輕易不會批準死刑。
“就如此吧,早點昭告天下,也免得最後民怨沸騰再出手。”
魏廣德終於還是說話了,他不說,其他人都不說,大家都入泥塑般傻愣愣等在這裡,也真是沒意思。
“可行,自昨日後,聽聞晚間消息就已經傳遍全城,百姓對朝廷不滿之人廣之。
甚至如獄吏所言,翁大人實在是百死難辭其咎。”
張四維也說出真話,這不是簡單的失職,實際上就是炮製冤案,還自我標榜為民除害,以冤死之人為自己晉身之階。
他們說翁大立是失職、瀆職,其實已經是為他開脫了。
這種人,其實比殺人者還可惡。
申時行見此,也不再多言,隻是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大理寺、都察院的人見此,也都隻能附和,隨著張四維的話說如此處置“合適”。
“回去,儘快把正式奏疏遞上來,內閣票擬後送呈乾清宮,陛下還等著呢。”
魏廣德開口說道。
在送曾省吾出去的時候,魏廣德還對他說道:“三省,此時你盯著點,今日務必遞上來。”
“是。”
曾省吾答應一聲,帶著其他三人出了內閣。
“等奏疏上來,我們內閣也應上奏請罪。”
魏廣德回頭對張四維和申時行說道,當初刑部的文書,內閣票擬肯定是通過的,並未嚴謹審核案件,多少也擔上了責任。
這,就是所謂的領導責任。
愛惜羽毛的人,或者說翁大立如果實力再強點,來個死不認罪,隻要瞞著禦座上那位,其實還真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活的說成死的,指鹿為馬。
到時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沒有錯,都是對的。
可惜,翁大立沒那麼大的臉麵。
張四維若有深意的看了魏廣德一眼,沒多話,隻是微微點頭,申時行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算是默認。
都不是笨人,這本請罪奏疏裡會加入什麼私料,其他他們也能猜到。
其實前麵的都不重要,魏廣德看重的還是這份請罪奏疏,直接開始六部自查,並因此開始對官員進行調整。
“織田家這就安穩下來了?”
魏廣德值房,此時他正翻看劉守有送來關於倭國新的情報。
在山崎一戰中,羽柴秀吉擊敗明智關秀後,平息了這次叛亂。
他本以為羽柴秀吉會乘機爭奪家主之位,把織田氏改姓羽柴,不過讓他失望的是,明智關秀身死後,織田家幾位掌權者很快就坐下來,在青州城開會商議織田的繼承問題。
會議的結果是羽柴秀吉在得到丹羽長秀、池田恒興支持的情況下壓製了柴田勝家成為織田家實際的掌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