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還不知道消息,不過魏廣德急招,也知道肯定是出事兒了,於是隨口就問了句什麼事兒。
這次蘆布沒有隱瞞,就算說不知道,片刻後張四維也會從魏廣德那裡得到消息。
於是,蘆布很誠實的答道:“禮部餘侍郎來了,說接到湖廣消息,原首輔張閣老沒了。”
張四維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情如何,沒人知道,但他隨後就腳步飛快趕往魏廣德值房。
而蘆布,則快步去請申時行。
當然,隨著他的話,張居正死了的消息也飛速在內閣裡傳播,很快就已經傳開。
而此時京城六部,張居正的死訊也像插上翅膀一樣飛速傳播著。
畢竟,就在兩個月前,這位大人還是大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在朝堂大事上依舊可以說一不二。
彆看他那段時間在家休息,可朝中大事兒,隻要他遞張條子到魏廣德那裡,內閣的決定就得參考下他的意見。
當然,六部中反應最為激烈的還是吏部,王國光聽到消息後失聲痛哭。
王國光可以說是朝中張居正的緊密追隨者,他出身山西,卻和次輔張四維關係不睦。
其實,雖然張居正一手把張四維拉進內閣,張四維平時也表現出對張居正的恭敬,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私底下早就有了裂痕。
張四維終歸家大業大,很多時候他的考慮都是為張家,而不是以閣臣的身份為國考慮。
這點,是張居正對他不喜的重要原因。
在其位不謀其事,如何能讓張居正放心把權利交給他。
這也是最後時刻,張居正舉薦潘晟的緣故。
而王國光不同,張居正當政時,張四維雖然名為閣老,實則無權,做什麼事兒都要受到張、魏製約。
王國光雖然不是閣臣,但是貴為吏部尚書,執掌一部實權在握。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張居正在內閣首輔位置上穩如泰山,不止是內廷有人鼎力支持,在朝堂上,特彆是六部,更是得到王國光和張學顏的輔佐,讓他的政令能夠上傳下達,得到及時執行。
這兩個人,其實對於張居正改革的幫助才是最大的。
隻不過王國光更加耿直,而張學顏或許因長期外派地方,所以更懂得審時度勢。
在眼看到張居正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果斷跳船尋求自保。
而王國光則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尋找新的靠山,依舊按照張居正的吩咐做事。
其實,他這樣的性格在很早前就已經顯露出來,也讓他的官途比張居正坎坷得多。
王國光字汝觀,山西南陽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比張居正早三年入仕的“前輩”。
王國光科舉名次不好,所以被外派地方,從知縣乾起維護地方安寧,被認為是能臣。
王國光和張居正的交往,始於他調任兵部考功司主事時。
此時的張居正,還是翰林院裡一名無權無職的小翰林,王國光不僅能乾事,詩詞歌賦也是不錯,和張居正一見如故。
這時正是嚴嵩當道時,國家政事大壞,王國光見多了嚴黨的蠅營狗苟,秉性剛直的王國光,多次與之衝突,常遭到叱責。
後來張居正曾寫信勸他,要他“引而不發,不可強爭”。
到嚴嵩倒台時,王國光官升至戶部左侍郎,隆慶四年時,五十八歲的王國光終被扶正,成為了大明朝的戶部尚書。
這背後,張居正沒少使力,否則他也不可能完成從主事到尚書的躍遷。
可以說,沒有張居正就沒有他這個王尚書,自然對張居正的政令是堅決執行,而在張居正和張四維之間生隙後,也是果斷站在張居正一邊而反對他那個同鄉。
如今,他這個有知遇之恩的老友病故,王國光自然是悲痛欲絕。
而在魏廣德值房裡,先問了今日可有其他要務。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沒有。
於是魏廣德就安排道:“丙仲回禮部,準備奏疏,請賜祭品和諡號。
內閣既然今日無大事,那就乾清宮走一遭,向陛下稟報這個消息。”
餘有丁自無不可,馬上就起身告辭,回禮部準備。
魏廣德等餘有丁走後,這才帶著張四維、申時行出了內閣往乾清宮走去。
此時乾清宮裡,萬曆皇帝正在大發脾氣,一本小冊子被丟到地上,嘴裡大罵:“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其他伺候的小內侍這會兒都噤若寒蟬般縮在牆角,隻有張鯨一臉諂媚的撿起地上書冊勸說道:“皇爺息怒,既然高拱那廝胡言亂語,咱就不看他的妖書就是。”
“都滾下去。”
萬曆皇帝對周圍其他太監、內侍吼道,等人出去後,他才盯著張鯨問道:“這書在京裡流傳多久了?”
“聽說有一個多月了吧,都是讀書人私下傳播,東廠、錦衣衛也是近日才發覺,搜尋送進來。”
張鯨依舊諂笑著回答道。
或許是看慣了他這幅樣子,萬曆皇帝倒也沒生氣,隻是隨口問道:“書裡說的,你覺得真或者假?”
“皇爺,這內臣哪裡知道。”
這次,張鯨收起那副笑容,誠惶誠恐的答道,“不過,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小臣想不到高新鄭亂說的理由。
宮裡宮外,小臣也常聽人議論,說張相和馮公公關係很好,一人主內,一人主外,就把天下治理好.”
忽然間,張鯨見到萬曆皇帝臉色大變,果斷閉嘴不再言語。
剛才張鯨的話,實實在在刺激到萬曆皇帝本就有些脆弱的心。
彆覺得都做了多年皇帝,內心應該很強大才是。
可彆忘記,萬曆皇帝和尋常人不同,他是“殘疾人”。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他是個瘸子,雖然他努力保持皇帝儀態,但也做不到如常人般坐立行。
這樣的人,往往都對外界極為敏感。
再想到書冊裡誹謗張師傅和李太後之間或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萬曆皇帝心中的憤怒就更盛了。
心中反複念著馮保、張居正的名字,卻不敢想到母親。
按照高拱所說,張居正在裕袛時就和馮保勾接,借此聯絡上李太後,簡直讓他無法繼續看下去。
正在這時,殿外忽有內侍奏報,內閣三位閣老殿外求見。
“收拾一下,請魏師傅他們進來。”
萬曆皇帝還是在極短的時間裡收拾好心情,對張鯨吩咐一聲。
很快,雜亂的禦書案被張鯨快速收拾乾淨,這才疾步過去打開殿門,對外麵的內侍說道:“請閣老進宮覲見。”
不多時,魏廣德、張四維等三人進入大殿,行禮後起身,萬曆皇帝就問起來意。
內閣閣臣齊齊到來,肯定是有事兒。
不過萬曆皇帝這會兒還在猜測是不是因為他留中了潘晟的奏疏,他們三位閣臣來問情況的。
畢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潘晟會成為他們的同僚。
本來在看到科道都說潘晟“結黨營私”時,他還是不信的,可徐學謨的奏疏讓他對此產生懷疑。
而潘晟人到了通州,卻上疏請辭,這讓皇帝內心就更懷疑了。
剛才氣憤之下還未想到該如何處置此事,現在看到內閣三人都來了,難免就想到他,於是之前的憤怒重新在心底燃起。
那就讓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