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新年聳了聳肩,卻說:“上次我陪宋媽去買菜的時候聽見的,宋媽也說漲價了。”
江連橫沒有參與討論,還想要繼續跟姑娘搬事實、講道理。
可江雅察覺出破綻,哪肯再聽,當即便指著父親嘲弄道:“看吧,你自己都不知道,還在那說彆人呢!”
“混賬東西,我這是在給你舉個例子,例子,你跟我抬什麼杠?”
“大姑奶,你看看我爸,他又罵我。”
“沒罵,沒罵!”江連橫急忙改口笑道,“大姑,你吃菜,吃菜呀!”
許如清無可奈何,隻好擺了擺手,說:“行了行了,你們爺倆兒都好好吃飯吧!”
於是,餐廳裡便又漸漸安靜下來,大家隻顧悶頭吃飯,不再言語。
屋內的氣氛忽然有點消沉。
許如清見狀,便主動岔開話題,問:“小妍,這兩天眼看著就快過年了,小北那孩子還能回來嗎?”
“我看今年應該夠嗆了。”胡小妍說,“小北上次來信,說他在津門駐防,但最近還會有變動,等穩定下來再告訴我。現在剛打完勝仗,估計還得穩固地盤兒,輕易不會撤回來了。”
王正南應聲笑道:“上次奉軍打輸了,北風都升任了團長;這次奉軍打贏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奔旅長使使勁兒啊?”
“那可不容易,”胡小妍似乎沒抱多大希望,“團長還好,再想往上,那就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了,除非大規模擴軍,否則應該沒什麼機會,主要是他這次沒上前線,有功勞也很難輪得到他了。”
“嗐,我覺得團長就挺好!”李正西說,“當官兒麼,哪有頭呀,能保住平安比什麼都強!”
大家都說當然——三分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
官階再大,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李正西接著又問:“哥,溫廷閣還不回來麼?現在滬上已經是直軍的地盤兒了吧,他繼續留在那邊,不會有危險麼?”
“我是想讓他回來,但他發電報說,滬上現在的局勢還不明朗,他想再觀望觀望,畢竟滬上的分號好不容易才立起來,就這麼撇下了,他有點不甘心。”
說著說著,江連橫忽然擺了擺手,卻道:“其實都是借口,我知道他那點心思,他想給兄弟報仇,我能攔著麼?而且,家裡現在又不著急用人,就算有用人的地方,他現在那腿腳,也擔不起事兒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這麼說的話,今年過年,家裡少三個人呐?”
“嗐,就那麼回事兒唄,一年又一年,還不都是老樣子麼。”
一年又一年,的確都是這麼過下來的,生生死死,永恒不滅,從來不憑人願,隻是天道輪回而已……
冬至即去,舊曆年關倏然而至。
趙正北和溫廷閣雖然沒回來,但江家的氣氛仍舊熱鬨,眾人忙裡忙外,互相慶賀,總歸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新春氛圍。
穀雨給西風生了個大胖小子,趁著新年抱過來,跟大夥兒見麵,又堪稱是雙喜臨門。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炮竹聲劈裡啪啦,紅彩紙散落滿地,便又到了辭舊迎新的日子。
除夕當晚,胡小妍把江連橫叫到臥房,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條三尺多長的紅綢帶,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江連橫眼前一亮,立馬關上房門,笑嗬嗬地說:“行啊,媳婦兒,咱兩口子成親二十來年,你總算開竅了,知道跟我整上情趣了,挺好挺好,為夫甚是欣慰啊!說吧,是我綁你,還是你綁我?”
“沒個正經,你自己係上吧。”
“媳婦兒,你知道我平常更喜歡主動啊!”
“今年是你本命年!”胡小妍翻了個白眼,把紅綢帶丟過去說,“這是給你準備的腰帶,你那腦袋裡想什麼呢!”
江連橫接在手裡,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我都三十六了?”
“你以為呢?”胡小妍提醒道,“明兒一早,想著係上,破破黴運,保個太平!”
“嗐,這玩意兒都是蒙人的,沒什麼用。”
“你管它有用沒用的,係上又不費什麼事,這些老令兒該講還是得講。”
江連橫展開紅綢帶,若無其事地緩緩靠近床鋪,忽然抬起頭,嘿嘿笑道:“媳婦兒,要不你先幫我試試吧?”
胡小妍立刻警惕起來,忙向床裡挪了挪,半笑半嗔道:“嘖,大過年的我都累了,你彆老折騰我,彆鬨,嘖,彆鬨……”
江連橫的身影擁上床頭,巫山雲雨,令兩人短暫忘卻了生活的瑣碎。
窗外的月色漸漸西沉……
時間已過子夜,這是民國十四年、也即新曆1925年春節後的第一天。
江連橫三十有六,命犯太歲,流年不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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