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江湖的合字,大多信奉一條準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這並非無情之論,實乃經驗之談。
貪戀兒女情長,必然有損江湖義氣;要在線上一呼百應,就必定無法像尋常百姓那般,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過日子。
說到底,路都是自己選的。
命自我立,福自我求,不悔,就是真爺們兒!
趙國硯太了解西風的脾氣了,一聽這話,也不再勸,隻說了句“你自己斟酌”,接著便轉頭看向海新年,又道:“彆再耽擱了,抓緊去辦正事兒吧!”
說完,當即翻身上馬,衝兩人點了點頭,隨後揚鞭疾喝,獨自飛奔而去。
海新年呆愣片刻,茫茫然若有所思,心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厭惡趙國硯了。
這邊廂,李正西轉身朝靠扇幫的弟兄們走去,高聲招呼道:“大家彆歇了,跟我去趟城北,現在就走!”
眾人聞言,緊繃的神經終於和緩下來。
有幾個小兄弟忙問:“三哥,咱們可以扯呼了?”
李正西搖了搖頭,隨即解釋道:“我還得去趟大宅,等辦完了差事,你們再去我那休息吧!”
言畢,靠扇幫卻沒有回應。
大夥兒都沉默著,互相看了看,神情多少有些曖昧。
李正西微微皺起眉頭。
正要開口問話,石頭卻在一旁搶先說道:“三哥,弟兄們都累了。”
其他人雖然沒說什麼,但也都垂耷著腦袋,似乎是默認了石頭所說的情況。
李正西並未動怒,心裡也有些不忍,便說:“要不這樣,反正我家也在城北,你們先跟我走,到時候身上有傷的,實在太累的,我也不強求,你們先去我那宅子裡歇著,等我回頭再找你們!”
靠扇幫沉默片刻,突然有十幾人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西風麵前。
“算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要是沒有三哥,咱幾個也活不到今天,還有什麼差事,咱大家一堆兒都給辦了吧!”
李正西聞言,心裡頗感欣慰。
可是,細看眼前這十幾號人,恰恰都是負傷掛彩的弟兄,不是眉骨開裂,就是鼻青臉腫,看起來端的是又傻又愣。
反倒是那些身上沒傷、隻不過神情略顯疲憊的弟兄們,全都悶聲躲在後麵,既不點頭響應,也不搖頭回絕。
說到底,他們還是隻願意為西風賣命。
儘管沒有江家就沒有西風,沒有西風就沒有靠扇幫,但平心而論,他們並不把自己當成是江家人,同樣的,江家也並不真把他們當成是門裡的弟兄。
兩者之間的紐帶,全係於西風一人而已。
李正西不是察覺不到,而是此時此刻,早已來不及過分深究。
說話間,海新年便湊過來催促道:“三叔,時候不早了,你們還走不走啊?”
“走!”李正西連忙招呼弟兄們起身護送。
靠扇幫雖然有點不情願,但眼見著西風發令,不敢不聽,便都撲騰兩下,從雪地裡站起來,忍著渾身濕冷,緊跟在海新年身後,步履蹣跚地朝江家大宅匆匆而去。
如今的奉天城,就數城西最亂。
因為小西關大街直通南鐵租界,又是城中鬨市區域,所以路上難民潮湧、劫匪橫行,順流都不好走,何況逆流而返?
海新年等人要想返回江家大宅,此路斷然不通。
好在,奉天城曆經十數年發展,內城牆雖然保留完好,外郭牆卻早已拆得零零散散,方便車馬人行。
海新年等人由打商埠地出發,繞過西城,直奔大北關,再沿路往南走,便可抵達江家大宅。
江家逃難之初,大北關就已經爆發了數起明火搶劫案件,老柴置之不理,沿街兩側的店鋪多有破損,路麵上自然也是一片狼藉,但或許是天色已晚的緣故,此刻周圍卻看不見多少人影。
若按西風的說法,他方才帶人趕回大宅那陣兒,袁新法等人還好好的,並告訴他,東家已經先走一步,西風這才帶人追到了小西門,恰逢鑽天鷹攔路設障。
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兩三個鐘頭,也不知道江家大宅是否安然無恙。
眾人緊忙趕路,又走了不到半小時光景,終於行至江家胡同。
未曾想,剛到此處,就聽見胡同裡沸反盈天,一陣陣喊殺聲、碎裂聲、求救聲,猶如朔風灌耳,呼喇喇響個不停。
李正西和海新年心頭一緊,急忙掏出配槍,大踏步飛奔而去。
靠扇幫擔心西風有難,自然也都跟著緊隨其後。
直衝到大宅附近,卻見胡同裡三三兩兩,屍橫遍地;黑漆鐵門洞開,門上星星點點,布滿彈痕;目光越過院牆,再往裡看,又聽得打砸聲劈裡啪啦,大宅內早已是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