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陽光還沒來得及完全驅散夜裡的涼意,劉醒非就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
昨晚上懂的都懂,劉醒非是折騰了一宿,總算從母老虎的口中得到了老茶館的消息。
此刻腦袋昏昏沉沉,身體也像灌了鉛似的,每挪動一步都帶著沉重的疲憊。
走進廚房,看著桌上簡單擺放著的早餐,實在提不起什麼胃口,隨意對付了一兩口,就放下碗筷。
這時,李小乙和錦小天兩個孩子正背著書包準備出門,他們那朝氣蓬勃的樣子,和劉醒非此刻的狀態形成鮮明對比。
劉醒非抬手在他們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說道:“在學校聽話,好好學習。”
兩個孩子衝我嘻嘻一笑,毫不理睬劉醒非的話,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劉醒非整理了下自己,便朝著那個地方出發——京四九精神病院。
沒錯,劉醒非要去的就是那裡。
劉醒非要見的人,是曾經茶館的大先生、老掌櫃。
可那都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想起當年,那茶館可是紅極一時,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南來北往的客人,在茶館裡談天說地、喝茶聽書,老掌櫃總是穿著一身乾淨利落的長衫,笑盈盈地招呼著每一位客人。
後來呢,時代的浪潮滾滾而來,先是把茶館改成了一家歌舞廳。
那時候,歌舞廳裡燈光閃爍,找來了一大群姑娘,穿著高開叉的裙子,隨著嘈雜的音樂跳高抬腿,大露大腿,跳著豔舞。
這樣的場景,和曾經茶館裡的文雅氛圍截然不同。
你說,這樣的舞廳能一直開下去嗎?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給關了。
再後來,這裡又變成了一間理發店,接著又成了五金廠。
時代不斷更迭,舊時代的痕跡,就這樣一點點被抹去,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的劉醒非,站在這歲月變遷的洪流裡,去京四九精神病院看望老掌櫃,也不知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好好的就進精神病院了呢?
劉醒非身處這壓抑陰森的精神病院,四周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氣息。
為了得到老王掌櫃的消息,劉醒非花了一點小錢,打通了關係,再加上老婆李小麗的一些人際關係網,終於幫他搞到了王老掌櫃的檔案。
當這份檔案擺在劉醒非麵前時,他迫不及待地翻開,一段塵封的往事就此緩緩展開。
王老掌櫃,原名王有田。
單聽這名字,就能大致猜到他的家庭境況。
在那個靠土地為生的年代,名字叫有田,也就意味著家裡沒有賴以生存的土地,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為了謀求生計,年幼的王有田背井離鄉,被送到了城裡大伯王老掌櫃的店裡。
大伯王老掌櫃膝下無子,便將王有田當作親生兒子一般撫養。
在那小小的茶館裡,老人把自己一輩子對茶館的深厚情感,如同涓涓細流,一滴一滴、毫無保留地澆灌在了王有田的身上。
他手把手地教王有田如何選茶、泡茶,如何招呼客人,如何經營茶館的大小事務。
王老掌櫃離世後,王有田順理成章地接手了茶館。
他憑借著多年來學到的本事和自己的努力,將茶館經營得有聲有色,在那一段時間裡,生意興隆,還賺了不少錢。
他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穩地過下去,然而,好景不長。
很快,全國局勢急劇惡化,軍閥混戰不休,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在這樣動蕩的年代,各種各樣稀奇古怪、名目繁多的稅如同雪花般紛紛飄落,壓得王掌櫃喘不過氣來。
無論他如何苦苦支撐,都難以抵擋這如潮水般湧來的重負。
還沒等他緩過神,又有惡霸盯上了他的茶館,想要把他的店子占走,改建成歌舞廳。
王掌櫃一輩子都在這茶館裡操勞,這裡的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承載著他的心血和回憶,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茶館被惡霸奪走。
然而,在這混亂的世道裡,他一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又能如何反抗?
憤怒、絕望、無助在他心中交織,最終,在那個昏暗的夜晚,王掌櫃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之下,選擇了上吊。
等被人發現救下時,他已經因長時間缺氧,腦子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如今,經過長時間的療養,他不再像當初那樣癡癡傻傻,但精神病卻始終難以痊愈。
他仿佛被困在了舊時代裡,走不出來,整天念叨著過去茶館的人和事。
他會對著空蕩蕩的地方,說著招呼客人的話;會在沒人的時候,熟練地擺弄著泡茶的器具。
看著他這樣,實在是讓人覺得怪慘的。
在護工熱情有禮的幫助帶領下,劉醒非終於見到了王有田老人。
眼前的他,已然步入古稀之年,歲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那一臉濃重的老人斑,仿佛是歲月寫下的滄桑故事;皮膚鬆弛,猶如風乾的雞皮,滿頭白發淩亂地散著,嘴裡正顛三倒四地嘟囔著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二爺,您來呐,老規矩,大好的龍井樹茶,您請好了。”
他一邊說著,臉上還帶著熱情的笑意,那模樣就好像真有貴客臨門。
沒等劉醒非反應過來,他又把目光轉向另一邊,激動地說道:“三爺,是您呐三爺,哎呦,這是西極洋表吧,小東西可真精致,還是三爺您會玩兒哇。”
說著,還伸出那瘦骨嶙峋的手,作勢要去拿什麼東西。
緊接著,他又像是看到了新的客人,提高了音量喊道:“哎呀,是哪陣的風,把五爺您給請過來了,要點什麼?行,老山綠一壺,要涼的。要我說還是您老爺子講究,人家正經喝熱茶水,就您要涼的,比彆人可會享福哦。”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還手腳並用地比劃著泡茶的動作,神情專注又認真。
突然,他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身旁的女護工,臉上的熱情瞬間變成了嫌棄,大聲吼道:“你,走開。到彆地要飯去,我這是茶館,你上我這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