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山。
避難的人群源源不斷湧入。
從山腳到山頂,隨處可見拖家帶口的百姓。
東林寺內,僧人開放一座座大殿,放入龍城百姓們進去歇腳。
維護避難營秩序的縣衙官員,隻有刁縣丞與幾位長吏,帶十幾人忙前忙後。
大部分的縣衙力量,全被此前山腳動員時,歐陽戎與燕六郎給抽調走了。
再加上又有一部分官員在蝴蝶溪上遊,搶修狄公閘。
人手嚴重不足。
所幸,有過上一回的經驗,上山的龍城百姓們,對縣衙頗為信任。
或者說,對那位蘿卜縣令信任,倒是令刁縣丞等人管理起來,沒什麼難度。
儘管如此,大量百姓的湧入,還是讓此刻的大孤山魚龍混雜。
此刻,東林寺某處,一座抄經殿的門後,衛少玄的目光從遠處香火廣場上那些安撫百姓的僧人、小吏身上收回。
抄經殿位置相對僻靜,周圍隻有一座文殊菩薩殿與一座佛塔。
不過往日倒是抄經的香客不少,隻是這兩日抄經殿有些不好的風聞傳出,東林寺主持便暫時關閉了抄經的業務,倒是方便了衛少玄等人。
不久前,趁著小孤山上丘神機拚命拖住那位雲夢劍澤大女君,所爭取的時間。
衛少玄、柳福等人匆匆離開龍城縣城,趕到了這座熱鬨的大孤山,利用人群混亂的掩護,潛入東林寺。
此刻,許久不見的栗老板,小心翼翼湊到衛少玄身後,眼睛滴溜道:
“六公子放心,,這兒百姓多,方圓幾十裡的人全聚在山上,那位雲夢大女君與丘先生再怎麼神仙打架,天昏地暗,都會主動遠離這兒。
“大隱隱於市,躲在這裡,想找到咱們,簡直大海撈針!”
栗老板信誓旦旦的拍胸膛。
衛少玄緩緩點頭,又問道:“那義父那邊怎麼辦?”
“丘先生清楚公子您要翻譯佛經劍訣,應該能猜到咱們在這兒,六公子放心,外麵有人盯梢,隻要丘先生過來,就能找到咱們。”
衛少玄皺眉,看了一眼小孤山方向的天空,不耐煩道:
“本少當然知道義父聰明,本少是擔心,義父和雪中燭的交手……”
他咬牙:
“這個雪中燭到底是怎麼知道鼎劍之事,趕來龍城的,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來!難道是有人通風報信?”
栗老板噤若寒蟬。
衛少玄臉色陰晴不定,“這種事情偏離計劃的感覺很令人討厭。”
栗老板建議道:“屬下會派人去查,六公子的當務之急,是儘早召喚出鼎劍真身,將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福緣,落袋為安。”
“知道。”衛少玄擺擺手,又微微頷首道:“不過,你回頭著重查查柳家,柳子麟這個家夥,總感覺有點古怪,剛剛路上又掉鏈子,說是回柳家大宅辦事,像是借口,有些可疑。”
“是,六公子。”
衛少玄轉過頭,看了一眼腳下這座抄經大殿。
頗為熟悉。
他不禁皺眉,回頭望了一眼殿中央的一座金身大佛。
大佛慈眉善目。
佛身處,偶有“咚”的一聲異響傳來,聲音在空曠大殿內回蕩,頗顯詭異。
衛少玄臉色微動,伸手入袖,摸到了一枚滿是裂紋的玉環。
他撇了下嘴,沒再理會,轉身走去一張原本擺放香爐佛經的木桌前。
此刻,一枚墨家劍匣,靜靜躺在上麵。
衛少玄伸手撫摸匣身。
“這東林寺的和尚靠譜嗎?”他垂目問道。
隻見衛少玄與栗老板身後的不遠處,善導大師正愁眉苦臉的坐在地上,周圍是八個持刀大漢,雪亮刀片無死角的架在脖子上。
善導大師麵前,擺放有一本梵文佛經,他周圍的地上,落有一本本翻開查閱的佛典。
老僧嘴念“阿彌陀佛”,卻滿頭大汗,埋頭查閱佛典,逐字逐句的翻譯梵文。
栗老板撓頭,尋思道:“怎麼著也是個寺住持,算是得道高僧了。六公子,這東林寺應該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了,抓他準沒錯。”
善導大師耳朵一豎,舉手發言,謙虛陪笑,說什麼寺裡還有比他更懂梵文與精妙佛法的師叔高僧,可以請出來,一起替衛公子解憂。
結果,當然是被衛少玄等人冷臉漠視。
大殿內偶然響起“咚”、“咚”的異響,陰森詭異氣氛,令白眉老僧肩膀不時一顫。
善導大師倉皇四顧,一張苦臉拉的老長:
“衛公子,上回姻緣簽的事,絕對是個意外,老衲那日出門拿錯簽筒了,老衲的孽徒秀發喜歡用老衲簽筒,害人帶錯,老衲今日帶對了,何不再來一簽,絕對保準。”
衛少玄眼角狠狠抽搐了下,目不斜視的撫摸劍匣,冷哼不語。
“行了,彆耍花招了,你這老禿驢,淨整有的沒的,老老實實翻譯完佛經,六公子不僅禮送你走,還大大有賞。”栗老板教訓催促。
就在這時,長高十數尺的殿門,在“吱呀”聲中推開,柳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佝僂身子自門縫裡擠進大殿。
“六公子!”
“外麵怎麼樣?”
“老夫暫時沒有發現雲夢劍澤的人追來。”
“嗯。柳福,這些年待在柳家,辛苦伱了,等本少回去,在父王麵前給你請功。”
衛少玄鬆了口氣,可柳福的下一句話,讓他眉頭不禁挑起。
“多謝公子,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魏王的恩情老奴銘記於心。不過,六公子,老奴剛剛回來時,還發現一戶有趣人家的蹤影,公子應該會感興趣。”
“哪戶人家?”衛少玄好奇問。
大殿又被推開了些,柳福手指著隔壁的那一座文殊菩薩殿道:
“鹿鳴街的蘇府一家人,藏在隔壁避難。”
衛少玄挑眉。
“就他們一家人?”
“就他們一家,一家四口都在,隻有幾個丫鬟和下人陪著,鬼鬼祟祟的藏身。”
“那位謝氏女呢?”
“不見蹤影。”頓了頓,這位瘸腿管事,直了直腰,臉色平靜:“就算在,也傷不到公子。”
“這樣嗎……”衛少玄饒有興致的看了看那邊,轉過頭,朝栗老板道:
“你之前不是跑回來說,離閒一家被謝氏女救走了嗎?他們人怎麼跑這裡來了?”
“屬下也不知道啊。可能也是避難吧……龍城百姓們都往山上跑,這蘇府是捐款富戶,被安排個大殿倒也正常。”
栗老板說完,哭喪著臉回憶:
“屬下之前聽六公子的吩咐,派人假扮強盜,控製住了蘇府,本想等六公子回來‘英雄救美’,卻沒想到那個謝氏女那麼快趕到……還好屬下跑得快,不然就被抓住露餡了。”
衛少玄垂目,點了點頭,沒有回答,沉思了會兒,嘴裡嘀咕:
“這都能當鄰居,離小娘子,看來咱們真是有緣啊,這老和尚的兩根破簽,果然是胡說八道。”
“沒事。”衛少玄忽然拍了拍栗老板的肩膀,鼓勵道:“既然沒露餡,已經是乾的很好了,不過,還得再麻煩下栗老板。”
波斯商人聞言一愣,貓似的綠眼浮現出小心翼翼神色,弓著腰問:“都是屬下的分內之事,六公子儘管吩咐。”
衛少玄手臂搭在栗老板的肩膀上,指了指隔壁的文殊菩薩殿,眯眼:
“再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