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經殿外的廣場上一片狼藉。
廢墟地上,有閉目青年麵如白紙,鼻息遊絲般若有若無。
倒在一襲紅裳的懷中。
隻可惜。
此刻無人能清醒體會材質不明的靠枕所帶來的,世間無二的享受。
歐陽戎短發上全是血跡,沾染了謝令薑胸懷間的紅裳愈發鮮紅濕漉,隻是眼下她無暇顧及。
大師兄奄奄一息。
謝令薑滿地尋找療傷丹藥,喂懷中的歐陽戎服下。
她坐在地上,歪頭,將一張憔悴臉頰緊緊貼在歐陽戎的手背上,同時兩隻蒼白素手緊攥他的右掌,朝掌心輸送靈氣。
謝令薑星眸布滿血絲。
時而兩指放置在他鼻下,時而耳朵貼在他胸口,閉目傾聽。
抱著大師兄一陣忙碌。
最後臉色又喜又憂。
“心脈虛弱了些,但是正常,可大師兄為何還是遲遲不醒……”
謝令薑哀愁躍眉,她僅會一些粗淺醫術,用於廝殺時臨陣判斷傷勢。
剛剛歐陽戎以九品執劍人,斬殺六品的兵家練氣士,在謝令薑眼裡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現在震撼漸漸褪去,再次冷靜回想,大師兄的異樣好像頗多,雖然帥是真的帥,特彆是一馬當先站在她身前的時候,但是她寧願他不要如此……
謝令薑低頭呢喃:“難道是某種激發潛力、但損耗壽元氣血的秘術?否則為何身體脈象正常,卻獨獨還缺精氣神……”
謝令薑將閣皂山討到的回春丹全部取出,一枚枚喂懷中男子吃下,一刻不停的注入靈氣,護住他心脈。
哪怕此刻,她的體內靈氣也已經被幾近抽空,虛弱無比,但仍舊不管不顧,有一點就渡一點給他。
這時,離閒、韋眉還有離大郎等人相續返回,此前已經被謝令薑喂下回春丹的離裹兒,已經幽幽醒來。
離閒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發現家人相安無事,頓時喜極而泣,然而待看到不遠處寂靜抱著歐陽戎的謝令薑,離閒一家人頓時慌張圍聚。
“大師兄先不能挪動,還有丹藥嗎,全拿來……”
謝令薑嗓音沙啞。
她並沒讓離閒一家人圍在歐陽戎身邊,從他們身上要過全部療傷丹藥後。
紅裳女郎一臉悵然的讓他們去請善導大師等名醫,同時通知刁縣丞、燕六郎他們。
眾人匆匆領命,退散各忙。
謝令薑留在原地等待。
螓首低垂,烏發遮臉,怔怔撫摸歐陽戎的血汙臉龐。
也隻有這時,大師兄才會這麼乖巧安靜的安靜的讓她摸臉。
就在這時。
謝令薑與歐陽戎頭頂的天空上,有一頭通體雪白的大鳥滑翔而過,給藍天勾勒出一抹雪痕。
叮鈴鐺~
前方抄經殿唯一尚好的一處屋簷下,有黃銅風鈴清脆作響。
有女未至。
劍氣先來。
一位狐白裘女子,長腰金發,吳裙背劍,靜立抄經殿的風鈴屋簷處。
她冷漠四顧了一圈下方的大殿廢墟。
寂色眸光從一分為二的金身佛像、歪躺在慈眉善目佛頭麵前的儒衫腐屍、懷抱昏死青年的紅裳俏女郎、掉在地上的鹿形玉環等細節處一一略過。
最後,狐白裘女子的視線落在了廣場上某一件單薄破洞的麻衣上,眸底略微訝然,但也沒多少波瀾。
“你是白鹿洞書院的練氣士?”
謝令薑聽到陌生女子的聲音傳來,似是朝她發問,這女子嗓音光聽著,就讓人有些冷顫。
見下方這個抱著情郎的紅裳女郎呆然不語,僅微不可察的點頭,像是處於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
狐白裘女子毫不在意,生離死彆乃世間常事。
“此人,我記得當時是將他打殘跌品,被你斬殺了?七品斬六品?”
她似是絲毫不懂人情世故,長袖下一根玉指遙指破損麻衣,繼續朝傷心女子發問。
謝令薑木然搖頭。
狐白裘女子沉默,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謝令薑,沒有發現重傷,輕輕搖頭,似也覺得不可能無傷狀態越品殺敵。
至於紅裳女郎懷中奄奄一息的重傷青年。
她沒去看。
氣息是一個初入門檻的九品,怎麼可能殺丘神機?
狐白裘女子冷眸又問:“是誰從他手裡,救了你倆?”
謝令薑埋臉緊摟歐陽戎,肩膀微抽,泣悲難掩。
屋簷上居高臨下的狐白裘女子微微皺眉,最煩這種人間的男女情愛,矯情囉嗦,耽誤正事。
本以為這個書院女儒生年紀輕輕就是個儒家翻書人,稍微能講個幾句話,眼下看來,也不靠譜。
狐白裘女子目光落在謝令薑身上。
像這般纏纏綿綿、要生要死的麻煩模樣,要是放在雲夢劍澤的越女身上,看她不打斷她們的腿。
所幸,不管是祖師堂女君殿的優秀師妹們,還是劍澤的尋常越女們都很乖靜懂事,也知道眼下師門情況,一齊共度時艱。
狐白裘女子躍下屋頂,輕盈落地,沒再理會謝令薑與歐陽戎。
她在抄經殿外的廣場轉了一圈,最後停步在一團破舊麻衣前,繡花鞋的腳尖挑起衣物,冷臉垂目瞧了眼。
狐白裘女子愈發蹙眉。
一個曾是上品的兵家練氣士,死的十分乾淨,毫無痕跡。
哪怕麻衣漢子是她的手下敗將,若是不用特殊秘法,狐白裘女子也自忖挺難辦到。
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能輕易殺死麻衣漢子者,是比她修為更高的存在,可能是一位四品。
第二種,是一位至少七品的練氣士,借用了某種可怖的神話之力,直接將麻衣漢子碾成齏粉。
四品練氣士,彆說天南江湖了,她所知的,放眼天下十道,都是寥寥個位數。
因為四品乃上品練氣士的頂端,再往上,可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州天人了。
所以眼下這疑點重重的場麵,還用多猜嗎,在這小小的龍城縣,能出現的可怖神話之力,不是鼎劍是什麼?
狐白裘女子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枚藍色蝴蝶紙花,手掌陡捏。
藍色蝴蝶紙花粉碎。
化為一團澄藍色的光影。
光影飄渺不定,似要消散,最終還是聚攏在了狐白裘女子的五指之間,難以散去。
光影的色彩澄藍乾淨,隱隱與某條“弧”相似。
狐白裘女子皺眉看了一眼。
這是她在洞察到新鼎劍被執劍人具現、正式出世後,立馬丟下重傷的丘神機,根據紅蓮劍印的感應,在小孤山半山腰處的一塊草坪上找到的。
若是那個老前輩在信上所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