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的纖瘦身影出現在抄經殿廣場前。
她眼圈稍紅,像是哭過。
風塵仆仆的趕來。
特彆是,在看見前方正板臉等待的一位狐白裘女子的冷漠身影後。
謝令薑發現,繡娘背手腰後,微微低頭,匆匆的腳步略緩。
更顯得柔柔弱弱,惹人憐愛。
就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濕漉小貓怯怯返回,令人忍不住伸手揉頭。
但是謝令薑卻知道這位吳裙啞女的實力,能輕易削下柳福一臂,纖弱小身板背負一柄三尺長劍,更顯得她性子裡藏著的一抹堅強。
隻是,似是從狄公閘匆匆趕回來的啞女,不知為何。
她小臉有些茫然失神,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患得患失,心不在焉……
就在謝令薑蹙眉不解之際。
“你還知道過來?”
雙方離的還挺遠,雪中燭就已開口,繃著一張臉說:
“藏啊,怎麼不繼續藏了?不是會藏嗎,隻要我沒逮到,你溜出來一趟再偷偷回去,也沒人發現,你那幾位好師姐都能幫伱圓場。”
“啊……”繡娘腦袋更低了,老老實實走來。
這副反複犯了錯,卻還實誠乖巧、內疚歉意的模樣,令雪中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今日龍城,鼎劍出世,魚龍混雜,你難道不知?
“違背禁足,私自離殿也就罷了,來到龍城,也不知幫忙,四處躲我,還跑去越女峽上遊,那兒剛剛塌閘,也不知你究竟是在尋什麼?”
狐白裘披肩的雪中燭側身,閉目冷聲,背朝秀娘,氣不看她。
遠處,繡娘停步,空“啊”嘴巴,小臉有些無地自容。
“大女君誤會了。”
謝令薑聽了會兒,忽然插話:
“您這位師妹剛剛也來過這裡,還去過山下的鹿鳴街,與我有數麵之緣,應該……應該也是在幫大女君尋找鼎劍,至於為何跑去越女峽……”
她想了想,語氣推測道:
“大女君有所不知,您師妹曾路過狄公閘,出劍救過我大師兄,他是龍城縣令,有治水救民之責,想必這位姑娘應該也是心憂龍城百姓,心地良善,所以剛剛狄公閘塌陷,以為大水殃民,才飛奔去上遊狄公閘,不是您想的那樣遊山玩水、不務正業。”
雪中燭皺眉,側目看向繡娘,眼神詢問是否如此。
“啊啊。”
誰知,遠處的啞女老實搖頭,低頭不敢去看替她說好話的謝令薑,秀發遮掩的臉頰浮現些許、後者看不懂的複雜之色,其中似有……愧疚?
雪中燭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謝令薑臉色愕然。
此刻,歐陽戎昏迷躺在謝令薑懷中,謝令薑又跪坐在廢墟間,麵朝雪中燭,高挑嬌軀側對繡娘,一時間遮擋住了遠處緩緩走來的繡娘視野。
重新返回的繡娘,走入抄經殿廣場,神色隱隱沮喪的小臉上,露現些好奇疑惑,四望廣場上廢墟般的狼藉場麵。
雪中燭丟下謝令薑,似是要避開她,與自家師妹談話。
這位雲夢大女君朝繡娘徑直走去,遮住了後者探尋廣場景物的視線:
“彆看了,你來這麼晚,人早就跑沒影了,以為都和你一樣,喜歡瞎晃蕩嗎?”語氣生硬。
繡娘埋頭,上前一步,伸手欲牽住大師姐袖口,卻被雪中燭大袖揮開。
因為被雪中燭攔住,繡娘沒繼續靠近謝令薑那邊,二女一齊站在遠處。
雪中燭深呼吸一口氣,冷起臉來:
“七師妹,以往你是殿內師妹中最乖巧懂事的一個,師尊臨終前,也對你最是欣慰放心,可自三個月前起,你就開始不對勁起來。
“桃穀問劍,雖取魁首,卻全程走神。讓你下山來一趟龍城調查舊盟,你又長久逗留,理由蹩腳,遲遲不歸,眼下還屢次三番潛來此縣……”
這位代領雲夢女君殿的大女君忽然轉頭,盯著繡娘眼睛問:“這裡可是有你念念不忘之人?”
相比此刻繡娘的小臉慌亂,側頭偷聽的謝令薑表情更加精彩。
她眼底有些震驚,偏頭看著不遠處的低頭啞女,一時間難以消化雪中燭話語中的信息量。
“趙……趙清秀?你…你就是女君殿的越處子,趙清秀?”
謝令薑蹙眉,朝她們喊話。
雪中燭背對謝令薑,不理,甚至當她與歐陽戎都不存在。
她帶著趙清秀走遠了點,雪中燭眼眸盯住趙清秀道:
“他是不是也在此縣?”
“啊?”繡娘表情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她一點也不會騙人,這副表情自然逃不過雪中燭的火眼金睛。
“嗬,你在家鄉做童養媳時,那位病秧子童夫,現今就在此縣對吧?你是在尋他的。”
雪中燭語氣說不出的篤定。
繡娘移開眼睛,似羞愧的無地自容。
而另一邊,正緊摟大師兄入懷的謝令薑,臉色怔怔。
名揚天下的越處子趙清秀,竟然會是一位啞巴少女,而且還……右手斷指,是這般可憐人?
但這可是女君殿的當代越處子,雲夢劍澤掌門人“元君”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啊。
法理資格比眼下這位代領女君殿的大女君雪中燭還要高。
自春秋時,在吳越山水間斬儘蛟龍的初代越處子起,往後每一任越處子,幾乎都是傳奇。
例如千年前,進獻“長生藥”給始皇帝的那支隊伍裡,除了史上第一位執劍人外,還有一位越處子隨行。一齊斬去了大秦的小半氣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