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良翰,你送個人要這麼久,是送佛送到西嗎。”
晚霞滿天,遠方天幕上的星辰已現。
潯陽石窟,主石窟外的亭子裡,容真麵無表情道。
歐陽戎從夜色中走出,進入亭中,左右看了看。
“有茶嗎?”
“沒有。”容真硬邦邦回話:“本宮哪裡給你找茶去,還有,本宮問你話呢,你說送完人就過來,知道本宮等多久嗎?要是有其他事忙,你就直接說,答應的事情卻不做到……”
歐陽戎輕聲說:
“是送完人就過來了,不過我是走路過來的。”
容真臉繃不住了,蹙眉問:“你從潯陽渡走過來的?”
“嗯。”
“好端端的走路乾嘛。”
“就是想走走。”頓了頓,他又說:“順便給阿力放個假,他也挺辛苦的。”
容真聽完,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安靜了會兒,她打量了下歐陽戎臉色,問:
“你心情不好?”
“沒。”
歐陽戎搖搖頭,默默看了眼容真頭頂固定發鬢的鴛鴦翡翠簪子,嘴裡補充:“沒有心情不好。”
容真抿嘴,少頃,從袖中取出一隻水囊,丟給歐陽戎:
“沒茶,有水。”
歐陽戎低頭看去,麵色猶豫。
容真偏過頭:
“本宮還沒喝……你彆對嘴喝就行。”
歐陽戎沒由來的順著這句話說:“嘴不小心碰到了怎麼辦?”
容真愣了下,旋即轉身走出亭子,丟下一句:
“有病啊。”
歐陽戎看見宮裝少女耳根子似乎很紅。
他收起水囊,沒有喝水,跟了上去。
走了會兒,歐陽戎神色自若了些,問:
“老前輩什麼時候走?”
“過完慶功大典,他也想看一眼。”
歐陽戎欲言又止。
他其實想說,是你們要俞老先生留下來等的吧,不然按照老先生的性子,估計今晚就提桶跑路了。
歐陽戎跟隨容真,一齊來在霧氣朦朧的竹林小路上,很快,來到了老樂師居住的竹屋。
雖然東林大佛已經暗中落地,但奇怪白霧依舊還在。
這也表明,掩蓋大佛完工的障眼法還在繼續。
哪怕已經是黃昏傍晚,白霧依舊彌漫石窟,並且雙峰尖範圍內,還時常有小雨落下,維持著梅雨季的潮濕。
之前在潯陽石窟待了一旬,歐陽戎算是習慣了,但是現在又回潯陽城住了幾日,曬了幾日太陽,再次回來,頓時深感明顯差異。
估計也就容真、老樂師等一直不離開潯陽石窟的人,才習以為常。
二人抵達竹屋時,老樂師已經做好了飯菜,擺上桌子。
不過桌上隻有一副碗筷。
宋嬤嬤、易千秋等人不在。
又是一個來得早不如來的巧。
差點成功吃到獨食的老樂師,瞧了瞧身高差異明顯的歐陽戎、容真二人,詫異道:
“你倆倒是會趕時候,自己去後廚拿碗筷,老夫一把骨頭了,就不客氣了。”
歐陽戎笑了下,出門去取碗筷。
容真理所當然的坐下,等歐陽戎給她捎帶。
歐陽戎來到廚房,從袖中取出一柄青銅短劍,低頭看了眼。
隻見重新回到白霧環境的青銅短劍,上麵額外布滿了一層鐵鏽,遮住了詭異的血斑,整口劍黯淡了不少。
觀察了會兒,歐陽戎收起雲夢令,洗刷起碗筷,返回院中……
俄頃,三人就坐,吃起飯來,席間閒聊。
“俞老先生是要回故鄉嗎。”
“嗯。”
“故鄉在何處?”
不等老樂師開口,容真代答:“嶺南道滄州梧桐縣。”
歐陽戎頷首:
“原來是嶺南人士,瞧著麵相倒是不像。”
老樂師先是朝容真笑說:“其實要不是你們查,老夫都不知道自己家鄉的官方全稱,隻有個大概的印象,還有村子的俗名。”
他臉色感慨,又對歐陽戎說:
“老夫年輕時候就去了長安,在北邊待久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自然和北人一樣了,哈哈,歪理是個歪理,但聽起來還挺有道理,不過,小學士你還懂麵相?”
“略懂一點。”
“哦?”
老樂師像是來了興趣,換了個端正坐姿。
歐陽戎與貝齒正咬著筷子的容真側目看去,以為他是有什麼嚴肅重要之事,誰曾想老樂師手指指著容真,一本正經問:
“那小學士看看這丫頭的麵相,看看誰和她有夫妻相來著。”
歐陽戎:……
容真:?
少頃,被宮裝少女大義凜然嚴厲教訓幾句的老樂師老實了下來,失笑吃飯。
飯後,歐陽戎看見老樂師取出一把造型奇怪的木頭琴。
此琴隻有一弦。
老樂師童趣般的擺弄著這把一弦琴,朝歐陽戎道:
“老夫年輕時的第一把琴就是這個,木匠阿父送的,當年帶著它一路去了長安,長安繁華迷人眼,諸事如雲煙,都忘記最後丟哪裡去了,離開京城前,老夫還找了許久呢。
“沒想到現在老來歸鄉,又格外想它,潯陽好山好水好竹子,實在忍不住做了一把,老夫準備帶它回去,真是好個輪回啊。”
容真聽完,插話一句:“老前輩開心歸開心,可彆忘了該做的事情。”
老樂師聳肩說:“聖人都來旨意了,老夫還能如何?”
他又說:
“不過容丫頭,你們答應的事情,也彆忘了。”
“不會忘。”
走出竹屋,容真送歐陽戎離開。
頭頂夜空有一條燦爛星漢。
歐陽戎問:“俞老先生答應了何事?”
容真輕聲道:“十五慶典那日,老前輩會再彈奏一遍那首曲子。”
歐陽戎問:“上次遊匡廬山的七絕詩琴曲?”
“沒錯。”容真又輕吟了一遍:“遠橋清淺泛蓮舟,岱岩難阻溪鬆流。翠山遠看梨亭立,尚有聲穀空悠悠……”
歐陽戎問:“按道理一共有七首分曲,其中的蓮舟曲,老前輩到時候也會彈奏?”
“嗯。”容真點頭:“老前輩說會彈,他說蓮舟的曲子其實早有了。”
歐陽戎眸底微微亮了些。
不過想起了什麼,他問:
“所以容女史是把掌握七絕詩琴曲精髓的希望,寄托在此事上了?”
容真不答,看了眼曾答應一定要教會她的歐陽戎,忽道:
“老前輩其實很厲害的,年輕時,在長安也是一段傳奇,故事很多。”????歐陽戎點頭:“看得出來。”
容真看了眼歐陽戎不意外的臉色,輕輕搖頭不再言語,可能是以為他是客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