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並不知道,歐陽戎早就發現老樂師的執劍人身份。
這樣一位執劍人前輩,在長安洛陽的宮廷做樂師,經曆怎能不傳奇。
臨近送彆地點,歐陽戎回頭問:
“那你們答應老樂師的事情是什麼?”
容真輕輕一歎:
“其實很簡單,他讓我們不要大張旗鼓的讓滄州梧桐縣那邊歡迎他,也無需告訴他的鄉裡,一切從簡,就當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小離家的歸鄉客……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包括司天監在內的朝廷中人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歐陽戎抿嘴。
容真轉頭說:“你今天送走了王操之,說起來,最近走的人不少。”
歐陽戎問:“還有誰,除了俞老先生。”
容真輕聲說:“安惠郡主。”
歐陽戎立馬問:“郡主要回京?”
“嗯,差不多。”容真輕聲道:“可能慶典前就走。”
歐陽戎不動聲色問:“怎麼走這麼早,不參與下慶功大典?”
容真搖頭:
“可能怕觸景傷情吧,之前星子湖大佛的事情……現在東林大佛已經落地,沒必要久待了。”
歐陽戎默然。
一炷香後,二人在潯陽石窟外分彆,走之前,歐陽戎玩笑語氣問:
“郡主那邊該不會是怕慶典那日出什麼事吧。”
容真搖了搖頭。
歐陽戎聽到她的淡淡語氣:“能有什麼事。”
歐陽戎乘船回南岸,返回潯陽城。
江水上的舟船,緩緩駛離白霧彌漫的區域,察覺到離開此區域後,歐陽戎從懷中取出那柄“生鏽”的雲夢令,在燈火下細致打量了會兒。
隻見上麵原本遍布的鐵鏽正漸漸散去,恢複了青銅材質的光澤。
歐陽戎呢喃自語:
“果然克製雲夢令,另外……老前輩會再奏琴曲嗎,看來那日我不去都不行了,這可能是唯一一次聽到蓮舟曲的機會……文皇帝劍訣能否圓滿掌握,就看它了……”
……
容真手舉一盞油燈,孤身回到了不久前吃晚飯的竹屋。
老樂師的佝僂身影出現在門口。
夜幕下,他坐在門檻上,懷中抱著一把一根弦的木頭琴。
琴聲嗚咽。
老樂師似是閉目。
當宮裝少女走進竹院時,他伴著琴聲開口:
“慶典那日,老夫會將那首琴曲留在大佛裡,彈完那最後一遍,老夫就走了,後麵能不能領悟,看你造化。”
“好,大不了本宮在佛內聽個千遍萬遍。”
容真籠袖經過老樂師身邊進屋。
老樂師忽然說:“你這丫頭,未免太明顯了。”
“什麼明顯?”
老樂師歎息:“你可彆最後弄的和小宋姑娘一樣,餘生都是癡情兒。”
容真搖頭:“不知道老前輩在說什麼。”
老樂師歎息:“你如此著相,如何破之。”
容真轉頭問:“不破此相,就不能悟琴音了嗎。”
老樂師搖頭:
“你有此問,代表性子自帶執念,有執念,就難洞破,你連區區執念都不破,還想破老夫的琴音?”
容真凝眉問:
“老前輩,文皇帝劍訣的真諦到底是何?為何你的琴曲,與我們司天監記載的琴曲不同?”
老樂師輕輕一笑:
“為何一定要執著這一點,你耳聽為何,它就是何樣,容丫頭,你為何要懷疑自己,偏要找一個最正確的答案,這世上一定有最正確的答案嗎。”
容真搖頭:“大司命說過,求真永遠無錯。”
老樂師安靜了會兒,輕聲道:
“文皇帝劍訣一直都是琴音,但是每一代的琴音皆不同,怎樣的劍主,就是怎樣的琴音。
“它曾是盛世之音,也曾做過軍陣殺伐之曲……現如今,到了老夫手中,更像是一首天涯淪落人才懂的……既樂觀開朗又寂寥落寞之曲,盛世,殺伐,執念,又與我何乾?容丫頭,你說是不是?”
容真蹙眉:“所以是老前輩你私自改了曲子?此前的曲子是何,盛世?殺伐?說不得本宮更容易懂些。”
老樂師嘴角扯了扯,擺擺手說:
“算了,對牛彈琴,有些情感,你們這些小娃娃是不會懂的,等懂了的時候,也晚了,到時候莫後悔。”
老樂師準備回屋,想起什麼,問道:
“對了,上次聽你說,歐陽小學士會老夫的琴曲,他還教過你,有這回事?”
容真點點頭,又搖搖頭:
“歐陽良翰隻是會彈,並不會其中精髓。”
老樂師笑說:
“但他確實比你有悟性。”
容真突然說:“就沒見過這麼笨的。”
老樂師愣了下,旋即,老人爽朗大笑起來。
……
深夜。
飲冰齋書房,一盞孤燈。
葉薇睞已經睡著。
春日已深,入夜後氣溫已經沒有那麼低。
歐陽戎習慣性的披著一件外衣,坐在書桌前,兩手撐著下巴。
他麵前擺放有一枚焚天雷。
焚天雷已經被拆開,歐陽戎用小瓷杯接住一部分焚天蛟油,放在燈火下打量。
杯中液體泛綠。
他將焚天蛟油倒入容積更大的筆洗盆中。
直接伸手,拿起燈盞,引火點燃了裡麵的焚天蛟油。
幽綠色的光芒綻放在他眼前。
完全不同於旁邊蠟燭的橘黃光芒。
歐陽戎眯眼打量,取了一刀宣紙丟了進去,火勢更盛了。
他很早就發現,這焚天蛟油十分特殊,不僅火焰的依附性強,威力大,而且還能浮在水麵上,不會被水輕易澆滅。
算是殺人越火、銷毀屍體的必備良物。
此前歐陽戎曾準備用它來封鎖江麵,抵禦西南反賊,不過後續經曆了朱淩虛父子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用上。
歐陽戎觀察了會兒,發現丟入宣紙後,竟然沒有濃煙出現。
“燒的這麼乾淨?”
他有些犯起嘀咕。
一般發生火災時,除了高溫和缺氧外,蘊含有毒氣體的濃煙也是一大殺手,可是焚天蛟油倒好,可能是燒的太乾淨,好像沒啥濃煙產生,雖然這很適合焚屍,能處理的乾淨,但少了濃煙,畢竟是少了一項大殺器。
惋惜了一陣,歐陽戎突然想到了當初被困在淨土地宮內的衷馬大師。
他就是被地麵上東林寺火災產生的濃濃黑煙給毒悶死的。
要是當時是焚天蛟油在燒東林寺,估計衷馬大師能在地宮裡好受不少。
雖是地獄笑話,但歐陽戎沒有笑,保住了功德。
俄頃,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微微眯眼。
“若能這樣,為何不能那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