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以前和趙清秀講過阿青的事情,她知道他有這麼一位義妹。
趙清秀聞言,卻是搖搖頭,小臉專注的寫字:
【穿阿青妹妹的,她手工針線比我好,我看不見了,縫的沒她好,她很厲害了,年紀這麼小,就如此手藝,檀郎穿她的吧】
歐陽戎眨巴眼睛問:
“阿青是不是有你以前小時候的幾分功力了?”
趙清秀笑而不答。
歐陽戎默默看了會兒麵前蕙心蘭質的盲啞少女。
看著她靜靜收拾著衣服和屋子。
胸腔內似乎有一種安定的心情。
也不知忙了多久,歐陽戎看見趙清秀站起身,往廚房跑去,他也跟了過去。
他今日其實不該過來的,或者說不該停留太久,他得多陪陪甄淑媛和謝令薑她們,畢竟前者是壽星,他好不容易有假期,得留在槐葉巷宅邸,多陪陪她,這才是現今普世的孝道。
不過歐陽戎還是忍不住過來了,習慣操心了,總有點放心不下,想來轉轉。
好在,甄淑媛倒是挺理解他的,也沒說什麼,隻是讓他今晚上要回家吃飯,戌初二刻前趕回來,不能遲到。
明日是她生辰禮,今日下午會到來一些南隴的親戚族人,包括南龍歐陽氏的族長與幾位族老,還有嬸娘娘家甄氏那邊的親戚……
歐陽戎都需要以家裡年輕男主人的身份去招待,反正越接近生辰宴,他越忙。
在這種農耕時代,鄉下並不算是什麼破落嫌棄、避之不及之地,也沒有鄉巴佬這個詞。
士、農、工、商,四個階層,農的地位是不低的,商人反而是賤業,曆代統治者都強調重農抑商。
所以衣錦還鄉、榮歸故裡,反而是一種很大的榮耀,不管你在外麵仕途有多厲害、官做的多大,年老乞骸骨後,大概率都是回歸鄉裡,悠哉養老,能以一己之力讓寒門崛起為士族郡望,已經算是個人影響力的頂配了……除非你是牛逼到了頂破天花板,通上了天、封了王爵,舉族升遷那種。
眼下歐陽戎官至修文館學士,代理江州刺史,已經是南隴老家那邊的大名人了,雖然以前就是名傳十裡八鄉的讀書種子,但現在更上一層樓了,是南隴縣十幾年都難得一見的彪悍人物,在廬陵全州都名聲不小。
要知道廬陵的讀書人可是很卷的,號稱十裡一進士,在整個江南道都是出了名的,也是白鹿洞書院挺看重的“招生地”,耕讀傳家都不過是廬陵尋常人家的標配。
每一屆洛陽科舉,南方進士本就名額寥寥,但是其中幾乎都會有一個位置,被廬陵的讀書人占得,整的和低保一樣,這麼看來,某人在朝中的同鄉真不算少。
曾經的讀書種子歐陽良翰,就是出身在這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氛圍中,被趙母、甄淑媛拉扯長大,是從這種地獄難度的讀書環境中殺出來的,也是廬陵那一屆的小卷王,後來成了大周久視元年的探花郎。
所以,現在歐陽戎治理江州,對那半死不活、難出進士的州學縣學,是最看不順眼的,可能是水運發達的緣故,江州的年輕子弟似乎大都喜歡從事商貿之事。
當然了,也不排除是因為朝廷貶官至江州的人太多,老百姓們都覺得,內卷當官好像也沒啥必要,畢竟一大批被貶官員的終點,就是他們的起點……簡直笑死。
不管如何,歐陽戎現在作為南隴歐陽氏站在最高台麵上的人物,嬸娘甄淑媛的生辰,都有族長、族老們過來祝壽,算是排麵拉滿了。
但歐陽戎發現,還缺了一家,是歐陽戎的娘親出身的南隴趙氏,他前些日子也問過甄淑媛,要不要請南隴趙氏的人過來,被甄淑媛一口否決了,也不知是為何……
來到廚房。
歐陽戎看見趙清秀正在煲湯,背對著他。
他走去,瞧了眼,看見鍋裡有些草藥在沉浮,湯汁乳白色的,類似魚湯。
這好像是叫什麼三白養顏湯,加了白術、白茯苓、白芍和甘草等中草藥,因而得名“三白”。
這些草藥都是歐陽戎前幾日陪繡娘去買的,她說這個三白養顏湯的方子,是那位孫老道隨口教的,此藥膳有調理脾胃、是女子美白的作用,這次正好用上了。
歐陽戎好奇的打量了眼正在熬製的藥湯。
這是繡娘明晚送給嬸娘的生辰禮之一,到時候,她還會下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一起帶去槐葉巷宅邸,孝敬嬸娘。
趙清秀查看了下熬湯情況,轉身返回主廂房,歐陽戎陪伴跟上。
回屋後,趙清秀從床頭取來了一份未完的刺繡,低頭繼續一針一線的縫製起來。
歐陽戎看了眼,好像是一隻藍色的小香囊。
他在屋內轉悠了圈,發現繡娘的梳妝台上,多了一根嶄新的木盒,瞧著像是裝手飾的。
歐陽戎走去,將錦盒打開一條縫,剛瞄一眼,就聽到後方傳來趙清秀的“啊啊”聲,他收回了手,若無其事的返回。
剛剛隻看到一抹白,像是一根白玉笄子。
歐陽戎突然想起,繡娘好像說過,還要給小師妹和薇睞各自準備禮物。
也不知這藍色香囊與白玉笄子是分彆送給誰的。
歐陽戎不禁又想起小師妹、薇睞和嬸娘好像都提過,她們也要送繡娘見麵禮,具體要送什麼,也沒和他說……
“怎麼都神經兮兮的……”
歐陽戎搖了搖頭。
陪伴了一會兒,眼見天色已晚,歐陽戎告彆離去。
走之前,他叮囑了句:
“繡娘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日白天可能有點忙,讓十三娘陪你,晚上接你過來……”
“嗯嗯。”
叮囑完畢,歐陽戎拎起了裝有青色儒衫的包袱,大步出門。
登上馬車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送彆他的趙清秀,纖細的倩影站立在門前,兩手攙扶著門。
兩側的小院紅牆,將她素白裙裳的倩影襯托的寧靜飄渺、楚楚動人。
歐陽戎笑著揮了下手。
“回屋吧。”
趙清秀踮起腳尖,一手扶門,一手朝他用力揮了下,微張嘴巴:
“啊啊。”
似是叮囑他路上小心。
歐陽戎沒再回頭,本就是利落之人。
他身輕如燕,跨上了馬車,留下戀戀不舍的盲啞少女在門旁,隨後盲啞少女被接替歐陽戎的裴十三娘溫柔牽手、安慰進屋。
回去的路上,歐陽戎例行找來了燕六郎,問了問情況。
那個叫錢晨的瘦臉漢子在觀音禪寺被找到的消息,已經被歐陽戎帶去了潯陽王府。
離閒、離裹兒等人知曉後,都鬆了口氣,這算是側麵印證了他們此前商議時做出的猜測。
燕六郎熟練彙報了下,沒啥重要消息。
不過歐陽戎估摸著,湖口縣那邊,段全武應該帶著一半甲士回來了。
按照路程最快去計算,就算他們走水路,也要十五日早晨才能抵達江州,這已經是在十四生辰禮之後了。
至少在這一天時間內,是不用擔心的。
更何況歐陽戎已經提前叮囑了陸壓,這位麵癱青年道士也會跟隨段全武等人一起回來。
有陸壓盯著,應該問題不大,即使有意外,至少也能第一時間來報。
萬千思緒歸攏,歐陽戎目視前方,用力揉了把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