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輕飄飄丟下一眼,經過了魏少奇。
下一霎那,他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眾人找了找,才發現儒衫青年正出現在白蛟麵前的空中。
一指點在暴躁白蛟的眉心。
本來龐大猙獰的白蛟,陡然停頓,身形開始縮小,再縮小……
今日神話般的白蛟,還原為一尾白鱘,在坑底中央的一處泥水窪中,撲騰撲騰的跳動。
高台上的容真、易千秋、老楊頭等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今日肆虐雙峰尖的神話凶物,竟然本體是這麼個小玩意,放在尋常漁家,是會被晚飯燉湯喝的……今日卻是讓他們狠狠喝了一壺。
歐陽戎飄渺落地,微笑想了想,在白鱘麵前蹲下,用十八籽觸碰了下白鱘,掐了道訣。
魁星符注入了一些進入這小可愛魚腹中。
下一刹那,原本七竅流血的白鱘恢複生機,青銅化的身軀也開始正常了些,恢複了些尋常血肉,雖然鱗片還是冒著一些青銅幽光。
與此同時,盤膝閉目而坐的杜書清噴了口血,吃驚的摸了摸膝上的雲夢令。
空空如也。
屬於他的那一枚高規格雲夢令,已碎成齏粉。
與此同時,天南江湖各處,一枚枚雲夢令碎去,引起一聲聲驚響。
白鱘栩栩如生起來,有紫色小蛟虛影閃過它眼睛,玄之又玄。
杜書清猛睜開眼,儒衫青年如龍般的修長身影,如期出現在他的麵前。
歐陽戎忽問:“梅鹿苑書房窗台上那盤蘭花,是你幫忙澆的?”
杜書清微微仰頭,對上了歐陽戎的平靜眼神,其身後方的陽光有些刺痛他的眼睛。
青年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歐陽戎隨後伸手拔起自家童媳婦的青銅長劍,塞進青銅卷軸中,轉身走人。
杜書清突然朝他背影說:
“歐陽良翰,我今日未見越處子閣下,她這柄佩劍,是大女君上樓交給我的,用以溝通惡蛟,此劍有禁忌,我不敢觸碰。”
歐陽戎微微頓步,點了點頭後,繼續前進。
杜書清不敢去看魏先生、吳先生等人投來的目光。
萬眾矚目下,一穿四的儒衫青年沒有走向某位大女君,而是緩步走回高台。
他手中那串十八籽上,暗金色光暈隻剩些許光芒,似乎是這一連串出手消耗的。
但卻沒有任何人敢轉身逃跑,更彆提再上去挑釁的了。
畢竟,連那位脾氣最火爆的雲夢大女君此刻都僵在原地,沒有動彈……其他人更是沒有這份膽子。
歐陽戎走向高台的途中,摘下酒壺,仰頭飲了一口。
一口布劍不知多久的【匠作】,孤懸全場所有人的頭頂。
這一回,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不對……也有一物跟上了歐陽戎。
是那一尾由蛟蛻化的白鱘,似是依依不舍般,“撲騰撲騰”的跟在救命恩人身後。
今日做了一場“大夢”後,它似乎不需要水也能存活。
歐陽戎沒管小家夥。
來到高台。
宋嬤嬤一臉欣喜的迎接。
“小夫子,聖人一定重賞您!假以時日,您就是第二位國老。”
容真耳尖泛紅,眸光閃躲。
她沒有和易千秋等人一起迎上去,但是注意力全都在那道得勝而歸的修長身影身上。
歐陽戎微笑對宋嬤嬤說:
“那枚高品補氣丹藥,我讓你吞了嗎?”
宋嬤嬤表情變了變。
旁邊易千秋、容真猛地轉頭,看向白眼老嫗,反應過來,剛剛宋嬤嬤誇讚歐陽戎時當作治療丹藥吞下的丹丸,原來是那枚墨蛟。
不等反應並解釋,宋嬤嬤感到腹部一熱。
白眼老嫗渾身顫栗起來,呆然低頭。
隻見一隻串有十八籽的左手,已插入她的腹部丹田。
歐陽戎掏出一枚血淋淋的碧綠丹藥,用手帕擦了擦,眯眼看了看。
丹藥已經融化了外麵一層,但大體還在,散發著靈香與血腥味。
宋嬤嬤吐血不已,渾身顫抖,滿臉的不可思議。
既不可思議歐陽戎會動手,也不可思議他會這麼取丹。
全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所震驚,一位紫氣練氣士,哪怕已經受傷,可就這麼被人生生的挖開丹田……聞所未聞。
歐陽戎臉色淡然,手中極品補氣丹藥“墨蛟”化為靈氣,儘數進入十八籽。
他眯眼,有些詫異意外的嘀咕:“這玩意兒是何物,倒是能替代陰陽家靈氣。”
說完,功德塔中功德值儘數清零。
於此同時,有雪中燭眼熟的古怪紫霧,從儒衫青年手掌中冒出,一一同樣鑽入十八籽中。
與功德紫霧、墨蛟靈氣還有魁星符開始瘋狂湧入十八籽中。
東林大佛上的所有暗金色魁星符儘數黯淡,像是被用儘了一樣。
儒衫青年享受般的眯眼,像是感受到了些什麼,感慨道:
“你叫【文皇帝】嗎,原來是這副模樣,可惜隔得太遠,幫不了你,那就幫你剔除點雜枝,隻留一把唯一的贗鼎劍。”
儒衫青年話語說完,鬆開“即將完工”的十八籽,探手入琴盒,取出第三隻竹筒。
前兩筒墨,分彆盜竊了大佛法陣、私造了贗鼎,和禁止百裡內的禦空瞬移。
第三竹筒取出,血墨儘數流出。
凝聚在儒衫青年指尖。
轉瞬間,一道新赦令完成,射入不遠處屹立不動的大佛,進入黃金佛首眉心處。
眾人見之,心神一顫!
幾乎是同一時間,地麵震動,灰塵彌漫。
停在原地的東林大佛再次有動靜,百丈身軀緩緩轉身,兩手垂在身側,行屍走肉一般,在落日餘暉下,緩緩走向大江。
江水漸漸淹沒半身,大佛在投江。
易千秋等人紛紛臉色大驚,在高台上慌亂起來。
白眼老嫗丹田毀壞的嘔血,血嘴中傳出一道尖聲:
“歐陽良翰,莫鑄大錯!聖人對你提攜之恩,聖旨你膽敢違?你儒術再高,安能棄了君父倫綱?你要與大周為敵?與聖人為敵?”
易千秋急得團團轉:
“歐陽刺史,此佛毀了,咱們都沒法交差,彆忘了這也是您與郡主的心血!”
容真猛地醒悟,哭腔伸手:“歐陽良翰,不要!”
莫名其妙“坐收漁翁之利”的魏少奇、杜書清等人表情驚疑,猜不透儒衫青年心思。
歐陽戎回頭,平靜的注視了下流淚的女史大人,俄頃,他正過頭去,朝一直把聖人高掛嘴邊的白眼老嫗,輕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前朝的。”
全場鴉雀無聲。
聽到前朝二字,眾人腦海中瞬間浮現“大乾”的國號……此言幾乎等同公開謀反。
下一霎那,一道屬於歐陽戎的漠然嗓音從黃金佛首中傳出,如洪鐘大呂,響徹全場,神聖威嚴:
“本朝禁塑金身,止造浮屠!”
東林大佛背對主石窟眾人,緩步沉入夕陽下金光璀璨的潯陽江水,遵循當朝聖人麵容雕刻的佛麵,慈眉善目,眼神帶有一絲憐憫的平視遠處飄起幾根孤煙的平民城池。
它寸寸碎裂,被數萬民夫日夜兼修的金身層層瓦解,化為廢鐵山石滾落下來,
一片轟然巨響中,黃金佛首滾落砸江。江水洶湧,翻騰起滔天巨浪。
“啊——!”
丹田破碎的白眼老嫗發出一聲淒厲尖叫。
波濤巨浪難以衝走沉重佛頭,它擱淺大江中央,一時之間,截江斷流,江魚圍觀。
與此同時,天南、天北、天東、天西,各有異動。
天佑三年七月十五申正三刻。
由南至北。
江州大佛,揚州大佛,益州大佛,並州大佛,洛陽天樞,崩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