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袍老婦人走下高台,朝紫微宮走去。
率先離場。
夕陽下麵,這位八旬老婦人腳步緩慢卻沉穩,像是朝臣民們昭示著她的健康龍體。
廣場上的所有人,不管是否形色各異,都是同樣的低頭姿勢,盯著各自腳尖,老實等待這道老婦人身影離場。
她沒走,無人敢動腳。
衛思行、衛繼嗣也跟在女帝衛昭身後。
落日的餘暉,即將落下萬象神宮西側那座未央宮的飛簷翹角。
“咯吱……咯吱……”
廣場上有輕微聲響起。
等候的眾人,起初都有些小疑惑。
當一陣巨響,赫然出現在場上後。
權貴群臣皆一臉詫然,吃驚的目光全部投去某處。
轟隆——!!!
隻見,西落的一輪紅日下方,一根歌頌大周功德的巍峨銅柱緩緩南傾砸地。
天樞轟然倒塌,化為一堆廢鐵。
全場寂靜無聲。
衛思行保持回頭姿勢,神色目瞪口呆。
“怎……怎麼可能。”
這位梁王嘴中呢喃,忍不住反複揉搓眼睛,可不管揉幾次眼,麵前還是令他膽顫心驚、漸生大恐的一幕。
在巨響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衛繼嗣猛的轉身,有些不顧儀態的往前跑了兩步,直到看清楚前方天樞破碎的不剩一點的那一幕,他腳步緩下,張大嘴巴,漲紅了臉,身子僵在原地。
這時,有一位穿司天監望氣士服飾的白發蒼蒼老人慌張跑來,推開數位弟子攙扶,趴在龍袍老婦人腳邊,驚恐悲喊:
“聖人,不好了,望南樓那邊觀測發現,江州大佛、揚州大佛、並州大佛、益州大佛全部失去聯係,疑似同一時刻,整齊被人毀去。”
老人的恐懼嗓音傳遍全場。
整個紫微宮廣場上鴉雀無聲。
少頃,包括五姓七望話事人、京兆八大家家主在內的來自大周各地的朱紫權貴們,目光一一落到了魏王衛繼嗣、梁王衛思行的身上。
眼神有詫異驚奇的,有慌張顫抖的,還有悄悄笑看熱鬨的。
這一道道各異眼神像是一根根鐵釘一樣,將衛繼嗣、衛思行定在原地,穿心刺骨,動彈不得。
萬眾矚目的這一幕,就和他們剛剛陪伴聖人祭祀天地時一樣,此時此刻,他們似乎又一次成為全場焦點。
然而對於衛思行而言,卻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可能!”
衛思行陡然吼道,如同得了癔症。
全場目光齊刷刷投來,這位梁王打了個大寒顫,回過些神,茫然無力的四望全場。
隻見,他與王兄此前關注的清河崔氏族人,包括那位取名有趣的貴女在內,正安靜的看著他們。
衛繼嗣布滿血絲的眼睛,從反複確認崩塌無疑的天樞上麵移開,深深的咽了下口水。
黃昏最後一抹餘輝此刻謝幕,令他覺得整個天地都暗了暗。
在一片死寂昏暗中。
前方的一位龍袍老婦人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她看了過來。
……
檢查完暴漲一波的功德,歐陽戎從功德塔中默默脫離。
睜開眼睛,已是落日西斜,他正靠在一棵樹邊。
從遇到尾隨的白鱘與容真到現在,又披星戴月的趕路了兩天一夜。
歐陽戎也沒想到,當時毀掉大佛後,竟有功德入賬。
這麼看,這些讓地方傷筋動骨的大佛倒塌,也算是天下百姓們的樸素願望了?
歐陽戎低頭看了看十八籽。
按照崔浩的說法,四方大佛與頌德天樞崩碎後,這串十八籽,現在是【文皇帝】唯一的贗鼎劍了,威力類似於青銅卷軸。
後者是【寒士】的贗鼎劍。
衛氏或者司天監再想構建一座如此規模的“桃源劍陣”,估計難了。
歐陽戎抿嘴。
這時,感受到後方同樣停馬駐足的宮裝少女目光,他轉身走向了江畔樹林。
去撿樹枝燒火。
他望了眼晚霞天色,相比於水路,陸路有些緩慢,去龍城的路程才過一半。
昨夜趕路未休息,本想找個村莊啥的,結果這條路荒蕪無人,哪怕是煉氣士,也得修煉打坐或打個盹,緩解體力和緊繃的精神。
今夜是要夜宿這荒郊野嶺了。
歐陽戎撿樹枝之際。
白鱘在歐陽戎麵前擺尾繞圈,無憂無慮的遊呀遊。
歐陽戎微微皺眉,突然取出桃花源圖,畫了個魁星符後,從中抽出了一把青銅長劍。
青銅長劍現身,白鱘雀躍了些。
像是被它吸引。
歐陽戎有些沉默。
原來這小東西也一直在找繡娘。
跟著他,不全是親近他,還有跟隨擁有繡娘氣息的佩劍緣故。
少頃,歐陽戎搖搖頭,收起了青銅長劍,手指輕輕拂開這條傻乎乎白鱘。
本想借著放生,利用它找到雲夢劍澤位置,結果倒好,它也是個路癡。
話說,魚的記憶好像是隻有幾息,哪怕被雷劈過蛻凡,也不免俗?
歐陽戎轉身之際,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嗓音:
“這是她的劍?”
容真走了出來,披散的長發已經暫時用一根緞帶紮起,是一個利索的馬尾。
她手裡拿著幾根撿來燒火的樹枝,學著歐陽戎。
鬢角的秀發有些濕漉漉的,落在額間,像是剛用江水清洗了風塵仆仆的臉,一張精致娃娃般的小臉蛋如清水出芙蓉……
“哢嚓——!”
宮裝少女手中幾根樹枝被攥碎,一雙漆黑眸子目不轉睛的盯著置若罔聞經過身旁的歐陽戎,語氣有些寒氣透骨的問:
“所以,歐陽良翰,你是要走嗎,丟下潯陽,丟下攤子,去找她一人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