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圍聚於選定之劍前看的入迷,看著騎士們帶著認真的表情將手放到劍柄上,然後垂頭喪氣地離去。
有不死心挑戰好幾次的騎士;也有口中喊著“這一定出了什麼錯”的騎士;也有彷佛能連同整個岩石都舉起來,以力氣自豪的騎士……
但是,無論是誰都拔不出劍。
阿爾托莉雅也沒有從人群中找到自己那位老師的身影。
失落的心情不隻騎士,還傳染到了人們身上。
這個國家沒有擁有王之資質的騎士嗎?
不列顛沒有未來了嗎?
話說回來,那位大賢者梅林的預言是真的嗎。
感受到群眾不安的騎士們開始商量。
無論如何,這裡聚集了這麼多的騎士。要選出王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單純測試身為騎士的力量,最優秀的人就繼承先王烏瑟,將其立為騎士王就好。
騎士們無視沒選上自己的選定之劍,開始了對自己有利的選定方法。首先是騎馬戰。若是有榮譽的真正騎士的話,那麼騎在馬上使槍,進行突擊的決鬥就是理所當然的。
阿爾托莉雅尋找了一圈,終於發現沒帶槍,一臉不高興站在一旁的義兄。
她悄悄湊了過去,以儘可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地將帶來的武器交給義兄,並小聲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兄長,選定之劍就這樣不管了嗎?”
“沒什麼管不管的。既然誰都拔不出來,那麼那就隻是個礙事的東西。接下來是騎士們的淘汰賽,這是我們共同決定的事情。”
凱扭頭看向阿爾托莉雅,目光一閃,囑咐道,
“好了,你回去吧,接下來的淘汰賽隻有被正式冊封的騎士才有資格參加,你這個見習騎士可沒份。”
“可是,真的放任儀式不管嗎?”
“我們可沒空陪梅林還有烏瑟做夢。比起看不見的王之證,以現在究竟有多少手下、金錢、力量來評斷要符合人性多了。根本不需要強大的統率者。彼此利害一致的話合作起來既比較輕鬆,要盤算什麼也比較簡單。最重要的是,相比於那虛無縹緲的命運和預言,我更相信自己的雙手。『拯救一切的神明代理人』這種東西,聽著就是個苦差事。說白了,這不就是被命運提線的木偶嗎?有什麼好爭的,送給我我也不當!”
“兄長真是這麼想的?”
“當然。你回莊園去吧,老爹那邊需要人照顧,今天的馬也沒喂。聽好了,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彆管這些破事,你乖乖的回家去。”
凱再三命令,語氣中多了一抹罕見的嚴厲。
不過,淘汰賽已經開始,他不得不先一步跟著騎士們的人流,前往競技的會場報道。
周圍歸於平靜。
方才分明還那麼熱鬨,但現在卻已經沒有任何人在了。
騎士以及人們都離開了。
沒有任何人靠近那插著聖劍的岩石。就連有多少人相信預言都覺得可疑。劍彷佛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變化般被丟棄在此。
人類的追捧和拋棄是如此無常。
但阿爾托莉雅沒有理會這些,逆著人流,走向前方。
微風吹開蔭綠的草叢,展露出那塊造型古樸的【命運之石】。
石台下方刻著拔劍為王的命運預言,而一柄通體流溢著熔金般光澤的三尺長劍插在中央的凹槽中,劍身以秘法鍛造的赤金為主體,紋路如血脈般蜿蜒,暗藏星辰碎屑般的銀芒。劍脊中央鐫刻著一行古語銘文“Caliburn”
——必勝之黃金劍。
——代表著支配的王權,呼喚著戰場的勝利,為這殘破的世界帶來希望的奇跡。
“……命運的提線木偶,誰都不想當……”
她對義兄的言詞並沒有抱持反感。
因為,她明白那是另一種維護,希望她拒絕這份名為“使命”的枷鎖。
但她從出生起,都是為了今天。為了拔出王之劍。
為此,她從懂事時就開始習劍、學習國事、掌握為王的一切知識。
實際上,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真正雙親的麵貌,也對這兩個血親缺乏感情上的共鳴。
而成為所謂的【永恒之王】,建立無上的偉業。
這種像是亡父的悔恨或是願望之類的事情,她同樣也無法移入感情。
這十五年間不斷激勵她的就隻有和養父艾克托和義兄凱平淡的每一天,以及那位老師日複一日對她的教導與嗬護。
她走到這裡的原動力隻是很微不足道,又理所當然——不是身為人的支配欲望,也非統率者抱有的義務感,更不是源於信仰的陶醉。
就像來到岔路口之後,必須轉彎;
童年結束之後,必須走向成年;
學業結束之後,必須通過結業考核;
一切,都是她所必須要經曆過程而已。
阿爾托莉雅靜靜地將手擺在劍柄上。
遠方傳來驍勇騎兵們的聲音。
騎士們的喧鬨聲很遙遠,岩石的周圍空無一人。
劍柄令人感到驚訝地合手。
至今為止難以處理,在身體中翻騰、像是要從內側破裂般的某種東西被吸入劍中,身體感到越來越輕。
接下來隻要收回手劍就會被拔出來。她那麼確信,正要吸氣時。
“在正式拿起那東西前,還是先仔細想想比較好。”
回過神時,那位眾人久尋未果的大賢者赫然站在她的身後。
“你想讓我想些什麼,老師?”
阿爾托莉雅回頭問,臉上一如既往地平靜。
洛恩的眸中浮現出一絲失望,但還是開口道:
“我之前問你的兩個問題。對你而言,【騎士道】和【王道】究竟是什麼?”
“——【責任】和【使命】?”
阿爾托莉雅皺著眉頭回答,她思考了很久。
空洞無物。
果然還是不行嗎?
洛恩歎了口氣:
“放下吧,阿爾托莉雅。”
“可是……”
“你沒有準備好,現在還不是拔出那把劍的時候。”
阿爾托莉雅站在岩石前沒有挪動,她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
明明隻要稍一用力,自己就能把劍拔出來。
為什麼老師還是不滿意?
“我在這裡呆膩了,有沒有興趣跟我出去走走?”
阿爾托莉雅的身體微微偏轉,但很快又停住了。
“不在莊園住的話,路上好像隻能我做飯了……”
一陣風吹過,石台前的身影以驚人的速度竄到了洛恩的身邊。
雖然,她在努力壓製太過明顯的吞咽動作,但那張臉上寫滿了期待:
“午飯吃什麼?”
“小羊排再搭配點野味和菌湯?”
“能不能多準備點米飯?”
“你想吃多少?。”
“三,不四桶!”
“行,這頓管飽。”
師徒二人一邊規劃著今天的食譜,一邊肩並肩走向鎮外,獨留那柄選定之劍在微風中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