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臨戰怯敵當斬,一般就是在戰場上由督戰隊順手砍了。
而逃兵,則是必須把人抓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活著就殺雞儆猴震懾全軍,死了也得把屍體或首級掛在營門外風乾。
而失期當斬的‘斬’卻是軍法中最嚴重的一種死法——集體連坐!
就那此刻,郅都所部三萬三千餘先鋒將士來說,真要失期,那真就是三萬三千多項死刑判決!
當然,或許有戴罪立功,功過相抵的可能。
可即便是功過相抵,也不會是直接不賞不罰,而是先治罪下獄,而後再因功獲得赦免,一碼歸一碼。
所以,眼下的狀況,對於郅都身邊這群將官而言,往大了說,是可能要因為失期而貽誤戰機,辜負長安朝堂,乃至漢室數千萬蒼生黎庶的殷殷期盼。
往小了說,這也是關乎自身身家性命,以及麾下將士生死、榮辱的事······
“莫如,今夜早些拔營,明早多走一段?”
有人試探著提出建議,卻被郅都當即否決。
“不可。”
“晝伏夜出,乃我部此行進軍之鐵律。”
“天不黑透不得拔營、破曉之前務必止步,是完全沒有商量的事。”
“——尤其今晚拔營,便要過大河了。”
“到了對岸,那就是在高闕腳下、在匈奴人眼皮子底下行軍。”
“更要小心謹慎才對,怎可為了不失期,而粗心大意?”
聞言,眾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是再無第二人開口。
這怎麼搞?
晚上趕路來不及;
白天又不能趕路。
在場的各位又不是神仙,創造不出除白天、黑夜外的第三種天時。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心緒卻也愈發沉重之際,郅都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開始逐漸在眾將身上掃過。
而後,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便被郅都擺在了眾人麵前。
“白晝行軍,確實不可。”
“但若有大霧遮掩身形,或許,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
郅都這話一出,眾將眼睛無不是滴溜溜直轉,很快便想透了其中關節。
——對啊!
之所以要晝伏夜出,不就是因為夜晚漆黑,能見度低,可以遮掩先鋒大軍行蹤嘛?!
那白天加上濃霧,不也是和黑夜一樣的低能見度,低可視度條件?
尤其比起黑夜的伸手不見五指,在白天的大霧中行軍——尤其是涉冰渡河,先鋒軍將士還起碼能看見腳底下。
再者,即便是大霧天,白天的溫度,也終歸會比黑夜高出不少。
誠然,就算有差彆,也不過是兩種不同程度的刺骨陰寒。
但對於此時的先鋒軍將士而言,涉冰過河的過程中,每多一絲溫暖,就可能會多一分順利抵達對岸,參加這場高闕之戰,而非在開戰前非戰時減員的可能。
唯一需要考慮的,便是將士們的體能。
——昨晚,將士們已經走了一夜。
趁夜行軍,讓將士們身心俱疲,精神緊繃,同時還無時不刻在遭受寒冷天氣的摧殘。
眼下,如果要強行發動將士們,在連續進軍一整夜後,再無縫銜接個一白晝?
“將軍。”
“莫如,今晚過了河,早些歇下——如夜半而歇之類。”
“如此,將士們得後半夜休整,明日再於白晝行軍於大霧之中,或還不至於力竭······”
照理來說,這個建議其實比較中肯。
——現在先休息。
今晚天黑後出發,隻走前半夜,後半夜休息。
等明日早晨,將士們起碼休息了半晚,體力多少也恢複一些了再走,而不是現在,在將士們臨近體力極限的時候走。
話音落下,眾將不由紛紛點頭,對這個方案的可行性表示認可。
不料人群中央,郅都再次搖了搖頭。
“明日,或許會有大霧,或許沒有。”
“如果沒有,那明日白晝無法行軍不說,今夜,還會少走半晚。”
“——眼下,我部是或許會失期。”
“可一旦選擇明日白晝,又偏明日無大霧,那我部,便是必定失期了。”
郅都話音落下,眾將再度默然。
確實如此。
即便天氣預測技術再怎麼高超,眾人也說不準明日是個什麼天氣。
——事實上,眾人甚至都說不準今晚的天氣,乃至於今天下午是否還是陰天、霧天。
大家都隻是根據經驗和僅有的知識,大致預測一個可能性較高的結果。
料敵從寬。
為了避免被意外狀況打亂,或許,也隻能這麼做了······
“既然都想明白了,便去傳將令吧。”
“——天明時分,一旦確定大河冰麵有大霧,便以屯、曲為各,分批涉冰過河!”
“抵達對岸後,絕不可擅自走動,更不可言語交談!”
一聲令下,眾將隻一臉沉重的拱起手,默然領命而去。
——郅都這一道命令,會讓先鋒大軍多死很多人。
很多本不該死的人會死,很多本可以死在高闕牆頭的人,會死在高闕外冰冷的河麵。
但這,就是戰爭。
義不掌財,或許有待商榷。
然慈不掌兵,卻是亙古不變的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