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崇也是用了些心力才沒說出指責孔不更的話,畢竟孔不更屬於外來戶,他如果在這件事上說謊話,隻會讓他失去所有機會。哪怕是從人性逐利的角度,霍崇都不認為孔不更敢說出這樣的彌天大謊。
既然不能批評孔不更,又不想為孔不更背書,霍崇隻能詢問馮玉寬,“馮大哥不是要去倭國麼?怎麼跑回來了。”
馮玉寬就把織田秀吉的目的講給霍崇,霍崇聽了之後倒是無所謂,正常商業行為也沒啥好反對的。這邊正聊著,戶部代理尚書韋伯就進來了,“主公,可否調撥食鹽南下?”
聽到食鹽,馮玉寬趕緊說道“給我多留點。倭國很需要食鹽。”
韋伯微微皺起眉頭,“馮兄,倭國乃是島國,怎麼會缺鹽?”
馮玉寬撓撓腦袋,“俺也不知道為啥,他就是缺。”
說完,馮玉寬又繼續撓起了腦袋。
霍崇看著馮玉寬的頭皮屑如雪花般飛舞,突然想起件事,“馮大哥,你問問那織田秀吉,有沒有從非洲把棕櫚種子給咱們弄回來。上次說的時候,他可是說要給咱們弄到手。”
“阿非利加的棕櫚種子麼?那小子帶來了。”
“嗯。那可是好。不過……咱們的船隊能到婆羅洲麼?”
“婆羅洲……不是說在南海那邊上萬裡遠麼?”馮玉寬驚訝的問。
“肥皂啊。做肥皂就得有植物油,菜籽油、葵花籽油,咱們人吃都不太夠,用來做肥皂也太貴了。婆羅洲有中華移民,隻要到了婆羅洲,就能在那邊開辟土地,種植油棕櫚樹。棕櫚種子榨油,雖然不怎麼能吃,至少能做肥皂。做了肥皂,馮大哥一天一洗頭都沒問題。”
馮玉寬聽到肥皂二字的時候,眼睛就亮了。等霍崇說完,當即來了興趣,“那棕櫚難道不能在山東種麼?”
“馮大哥知道荔枝麼?”
“好像聽說過,還有個啥詩文……”馮玉寬努力想表示自己知道。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韋伯板著臉念出那句詩。念完之後看霍崇並沒有露出認同的表情,當即換了另外一首,“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對。嶺南已經夠靠南,然而這油棕櫚樹卻是要在比嶺南更南,比越南與交趾更南,甚至比暹羅都更靠南的地方才能種。那地方都要到赤道附近了。婆羅洲那邊能種,又有中國人。我是很想在那邊開辟棕櫚種植園。”
馮玉寬有些迷糊,又忍不住用羨慕和嫉妒的目光看著霍崇旁邊的韋伯。至少韋伯隻是聽了聽就知道霍崇文鄒鄒的在說啥,而且還露出聽明白了霍崇所說內容的模樣。馮家子弟中卻沒有韋伯這樣的讀書人。
不過馮玉寬也不想和小輩們慪氣,最後就讓韋澤寫了文公,拿著公文去戶部商務司協調貨物去了。
等馮玉寬出去,韋伯不解的問道“主公,為何日本不產鹽。”
“日本北部地區海邊基本都是山地,位置又和關外同一緯度,不適合曬鹽。”
“那……日本南部呢?”
“日本南部受到梅雨季節影響,還經常有台風。台風過處大雨傾盆。”
韋伯是湖北黃石人,聽到這話已經明了。不禁苦笑道“那是挺慘。不過孔不更說,江蘇黃河口一年崩塌兩裡地,沿岸的鹽田都毀了……”
“我知道。我正要去看看。”霍崇歎道。
韋伯連忙安撫道“主公,起碼山東產鹽。以前看書,說山東有魚鹽之利,沒想到用了機灌鹽田之後,產鹽竟然如此巨大。隻是江蘇鹽田受損如此嚴重,大概又得有些人要鬨事。還請主公多帶人馬。”
很快,霍崇就在大隊人馬保護下直奔江蘇。孔不更就在徐州等著霍崇,聽聞霍崇前來,立刻騎著馬前去迎接。半道上接到霍崇,孔不更愁眉緊鎖,“主公,不如咱們先去黃河口看看。”
跟隨在孔不更身邊的幾個人聽到這話,圓胖的臉上不禁露出驚訝來。霍崇見那些人從未謀麵,而且精神麵貌與山東隊伍完全不同,剛看了這幾人兩眼,孔不更趕緊介紹,“主公,這些都是蘇北鹽商,我把他們叫來,是為了讓他們為主公講述蘇北鹽田的事情。”
話音放落,這幾個圓胖臉趕緊給霍崇跪下。孔不更連忙喝道“之前說了,華夏朝廷不興跪拜。你們忘記了不成。”
幾人趕緊爬起來,連聲請罪。見霍崇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幾人才講述起來。原來江蘇鹽田製鹽除了靠海,還依靠黃河入海口附近的蘆葦蕩。
與山東相比,江蘇降雨更多。隨便一次降雨就能讓鹽田毀於一旦。為了儘快出鹽,隻有靠熬製。蘆葦蕩就了充足的燃料。正因為如此,江蘇製鹽不僅便宜,熬製食鹽還更容易做出品質很高的食鹽。所以江蘇淮陰的廚子們手藝甲天下,而不是浙江鹽商更牛逼。靠的就是這手。
然而黃河隻不過斷流大半年,這邊就已經出現了問題。因為缺淡水,又遭到海水倒灌,海邊蘆葦蕩遭受到摧殘。加上海岸遭到侵蝕,鹽田與蘆葦蕩同時被破壞……
說到這裡,幾名鹽商已經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孔不更有些為難的看著霍崇。瞅他的反應,大概是想斥責這幾個鹽商代表,卻又很認同他們所說的內容。
不過霍崇畢竟是造成當下局麵的罪魁禍首,孔不更實在是不敢公然指責霍崇的不是。
霍崇倒是沒有覺得有何問題。等幾人哭完,就帶著眾人前去遭到滅頂之災的海邊。過了一日,霍崇經過詢問,搞明白了私鹽的問題。
晚上休息的時候,霍崇揮毫潑墨,開始寫關於食鹽的評價。
清朝版圖大,人口多,需求大,而能夠賣鹽的機構少之又少,根本無法滿足百姓日常需求,而鹽又是必需品,這其中的利潤十分可觀,在市場經濟下,有需求就有市場,無論是官、商、民,都是為了“利”而活,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朝廷試圖通過管控食鹽,來實現獨吞食鹽這塊大蛋糕,可管控力度又不夠,於是私鹽就出現,仍有清政府如何加大力度進行管控,都無法杜絕,因為本身製度就錯了。
這也反應了一個問題,日常必需品所帶來的利潤是很可觀的,可如果想要壟斷必需品,並以高價來讓民眾服從,這是行不通的,從經濟學角度來說,商品的價格可以在價值附近波動,可如果遠遠高於價值,就會出現許多競爭對手,從而拉低其價格,這對於清政府而言也是一樣的,清政府想通過其強製力控製鹽價,私鹽則會拉低價格,使其趨於真實價值。
簡而言之,清朝私鹽泛濫的根本原因,不是因為政府管控力度不夠,而是其根本製度就錯了,巨額課稅下,政府掠奪了大量財富,而付出勞動力的商民卻獲得了最少的利潤,導致食鹽這一行業出現了畸形,在官鹽價格日益升高,質量不斷下降的情況下,消費者沒有理由不選擇物美價廉的私鹽。
……
想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再指望通過控製人民必須品價格賺錢。而是比私鹽更加便宜和高品質的食鹽。隻要不以民生為主,永遠解決不了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