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十八,臨近高考,盛星離家出走的消息沒傳到西鷺鎮,直到經紀人的電話打到她那裡。她匆匆趕回家,心更冷,父母見了她隻字不提盛星。
盛掬月恍惚了一瞬,低聲應“是同一件。三哥,星星膽子小,有些事她不是不想說,是不敢。她願意嫁給你,這件事”
“姐,三哥!”
清脆的聲響打斷了盛掬月的話。
江予遲抬眸看去,對上盛星烏黑晶亮的眼珠子,她剛睡醒,頭發還亂著,趴在護牆邊往下瞧,眉眼間帶著少女時期的嬌憨之色。
這樣的盛星,如今已少見。
許是因為盛掬月在。
江予遲應了聲,視線落在她微微敞開的領口上,道“去穿衣服,一會兒下來吃飯,吃完我們回去。”
盛星卻不動,依舊趴著,問“你們在說什麼?”
盛掬月指了指山下“說清路的事兒。”
盛星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沒瞧出什麼不對勁來,轉而噠噠噠跑回了房。吃過早飯,兩人和盛掬月告彆,下了山。
同樣是山上的日子,盛星總感覺落星山的時間過得特彆快,眨眼就到了進組的時間。經紀人來接人的時候,她還有點兒不高興。
“江先生不在?”
經紀人一瞧盛星這模樣,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盛星軟著身子地倚在座位上,神情懨懨“嗯,他昨天就出差去了,不能送我,今天也沒給我發信息。”
經紀人提醒她“現在是早上六點。”
盛星輕哼“不管。”
經紀人無奈“睡會兒,到估計得天黑了。”
縣城偏遠,坐高鐵不知比開車快上多少,但盛星出行,向來是能坐車就坐車,所以她們得坐幾個小時的車過去。小助理和其他人昨天就過去了,也隻有經紀人來和她受這苦。
盛星戴上眼罩,熟練地往座位上一縮,悶聲道“路上注意著點兒鬆球,也不知道它坐車會不會害怕。”
經紀人瞥了眼箱子裡一動不動的龜,又看縮成一團的盛星,忽而覺得主人和龜還挺像,都喜歡縮在殼裡。
取景的地方叫清水縣。
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近幾年靠著山裡的溫泉水發展旅遊業,有了點兒名氣,就是地方偏了點兒。
盛星一行人到酒店已是晚上七點。
她匆忙吃了口飯,帶著小助理上片場溜達去了。一路上,小助理叭叭地說著,還神秘兮兮地說了個消息“姐,溫邊音那邊打聽事兒,打聽到我這兒了。”
乍一聽到溫邊音的名字,盛星險些沒想起來,反應一會兒才道“問試鏡那天,旗袍的事兒?”
小助理不由睜大眼“姐,你怎麼知道的?”
盛星笑了笑“她對那個角色可是勢在必得,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會放棄。要不是手段層出不窮,我還挺欣賞她。”
小助理往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姐,我聽說她搭上洛京影業的少公子了,就那個你懂吧?”
盛星瞧她一眼,小助理默默噤聲。
盛星來得悄無聲息,站在片場最外圍,一時也沒人注意到她們,她看向場內的梁愽生,他年紀本就不大,這會兒換上校服,乾乾淨淨的模樣還挺有高中生的感覺。
他在拍一場賽車俱樂部的夜戲。
轟鳴的響聲時隱時現。
小助理探頭看向場內,道“梁愽生不會騎重機,找了個替身。早上我們看了幾場,演技還挺好。”
盛星這兩天也在看梁愽生的戲,隨口道“和同齡人比起來,確實不錯。”
一聽這話,小助理鬆了口氣。
要說盛星在劇組裡有什麼不順心的,就是碰上木頭似的演員,演不明白聽不明白,幸而梁愽生一樣都沒占。
“盛老師?”
副導演詫異地喊,還以為自己看晃眼了。
這場戲剛結束,聽這聲喊,片場裡的人都朝盛星看來。不光是因為她是盛星,還因為最近勁爆無比的熱搜。
“星星來了?”導演看起來還挺驚喜,朝她擺擺手,“來得正好,過來看看這場戲。愽生,你也過來。”
盛星無視了一乾好奇八卦的眼神,朝片場走,中途好些人和她打招呼,她隻點了點頭,快步朝導演走去。
梁愽生見到盛星還挺緊張,畢竟她是盛星,被她看著演戲還是頭一遭。
導演指著監視器,道“這兒的戲份拍完,先拍孤兒院的戲,有場吻戲是怎麼著?借位還是?”
導演話語間帶著揶揄的意味,朝盛星擠眉弄眼。
校園電影,怎麼純情怎麼來,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正好,吻戲倒也不是必要的,過審還方便點兒。
盛星斜了導演一眼,懶懶地應“都行。”
梁愽生一僵,莫名想起前幾天的熱搜,憋了一會兒,道“借借位吧,和盛老師拍戲我緊張。”
導演被這反應逗得哈哈大笑,笑眯眯地問盛星“純情少年是不是還挺好玩?”
盛星擺擺手“先回去了,就是來打個招呼。”
導演點頭“行,去吧,明兒早點來。”
片場距離酒店有段距離,這一來一回,又在片場耽擱了點兒時間,盛星回去差不多九點,江予遲的電話正好打過來。
盛星不知怎的,有點兒緊張。
距離山上那晚才兩天,江予遲又因事離開洛京,她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仍被那晚影響著。
“三哥。”
盛星儘量把語調放得自然。
江予遲那兒也剛回酒店,單手扯了領帶,解著襯衫扣子往窗前走,她柔軟輕細的聲音安撫了因酒精而躁動的神經。
“到地方了?”
“嗯,剛回酒店,這裡空氣還挺好。”
“晚上冷,讓助理注意著點兒。”
“知道啦。”
兩人說了幾句,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江予遲捏了捏眉心,腦海裡自然地浮起山上那晚,仿佛一伸手,那溫香軟玉便觸手可及。可他身邊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星星,和三哥說說戲?”
江予遲靜立在窗前,眼神清明,視線虛虛落在繁華明亮的城市間,那點兒酒意漸漸散了。
盛星半倚在床頭,隨手抱了個枕頭,道“我演的女孩兒是個孤兒,前世男主角救了她,沒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但這個女孩兒卻因此喜歡上他。一年暗戀之後,她準備向男主告白,男主卻死在一場大火中。後來,她當了警察,查出那場大火不是意外。十年間,她一直沒忘記他。這一世,她不再悄悄躲在遠處,而是去了他身邊。”
長達十年的暗戀。
再也說不出口,再也無法讓他知曉的暗戀。
江予遲喉間微澀,他離開盛星那年十七歲,如今二十七。整十年,他同樣陷在這樣的情緒裡。
“她很勇敢。”
他低聲道。
盛星抿唇,輕輕地嗯了聲“她勇敢、堅定,溫柔又聰慧,是我演過脾氣最好的女孩兒。暗戀很苦。”
提起“暗戀”兩字。
江予遲慢慢攥緊了拳,語氣淡了點兒,第一次問起當年“星星,盛霈說,你上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一個人?”
盛星捏著枕頭,心臟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不自覺地有點兒慌亂“我、我困了三哥,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說完,慌忙掛了電話。
盛星怔怔地握著手機,生出點兒懊惱來。
她這是不是太明顯了?江予遲一定會覺出不對勁來。胡思亂想半天,她氣悶算了,還是睡覺。
江予遲沉默地聽著掛斷聲,斂了眸。
半個月後。
陳漱參加的綜藝播出,盛星的名字再一次占據熱搜,那段視頻在短時間內傳遍了全網,包括她們劇組。
這一早,盛星剛到片場,受到了比第一天來時還要熱烈的注目。小助理悄聲道“姐,昨晚綜藝播了,他們都知道你和陳漱的關係了。”
盛星早把這事兒忘了,點點頭沒說什麼。
結果對戲的時候,梁愽生也湊過來問她“姐,你和陳漱真是姐弟啊?我和他高中同學三年,沒聽他說過。”
盛星瞥他一眼“認真點兒!”
梁愽生嘻嘻笑了聲,也不怕她,這半個月下來,他對盛星的稱呼已經自然地從盛老師過渡到了姐。
“姐,陳漱今天要來探班。”梁愽生一臉神秘道,“說是來探我的班,我總覺著不是,他就是來看你的。”
盛星看了眼劇本,心想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提醒他“今天我們要拍吻戲。”
梁愽生“”
日哦。
盛星原想陳漱來已經是個壞消息了,不想更壞的在後頭,李疾勻打電話來說他今天來清水縣。她納悶,這是怎樣的一天,所有糟心事都能湊一塊兒。
下午,陳漱和李疾勻的車一前一後到。
這會兒還沒開拍,梁愽生和導演都跑出去了,一個去見陳漱,一個去見李疾勻,看起來都挺著急的。
盛星安靜地坐在休息椅上,就當無事發生。
直到這一群人熱熱鬨鬨地朝她走來。
她歎氣。
遠遠的,盛星瞥見陳漱和李疾勻。
這兩人在某方麵還有點兒像,比如此刻,都冷著張臉,也不知道是誰欠了誰,大概是她欠了他們倆的。
正這麼想著,經紀人忽而匆匆從另一側跑來。
盛星直起身子,朝經紀人看去“怎麼了?”
經紀人喘了口氣,往人群的方向看了眼,俯身壓低聲音道“江先生來了。”
盛星愣住“現在?”
經紀人“已經到了。”
盛星的視線慢吞吞地掃過陳漱、李疾勻、梁愽生,最後落在這場借位吻戲上,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經紀人“星星?”
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