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洛京停了雨,卻還沒放晴。
閣樓裡光線不明不暗,透亮的玻璃下爬滿翠綠的藤蔓,奶奶獨自坐在落地窗前,低頭看著什麼。
盛星走近,看清她手裡捧著的,是一本相冊。
裡麵貼著江予遲的照片,說來也怪,除去小時候,再大一點兒的江予遲,每張照片裡都有盛星。
“星星來了?”奶奶神色平靜,嗓音輕緩,拍了拍邊上的椅子,說,“先坐下,聽奶奶說說話。”
盛星低“嗯”了聲,喊“奶奶。”
盛星坐下後沒出聲,隻是靜靜地陪著奶奶一起翻相冊,從他十歲,十二歲,十五歲,再到十七歲,再往後照片越來越少,最後停在他們的婚紗照上。
“當年,阿遲說要去讀軍校,我死活不同意,江家就這麼一個孩子。但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他,就和他約定,畢業後就回來結婚。可畢業了,他也找理由拖延,那兩年我沒少生氣。後來,某一天下午,他忽然給我打電話,說‘奶奶,我想回來結婚。’我說好啊,你想結婚,奶奶一定幫你,不給你拖後腿,你喜歡哪個小姑娘?”
奶奶頓了頓,微有些哽咽,伸手攥住了盛星的手,繼續道“他說,他說奶奶,星星二十歲了,可以結婚了。我一開始不答應,可有一天,我也是坐在這裡,翻著相冊,發現,誒,怎麼星星來了之後,阿遲的照片就變多了?那麼多照片,他隻有和你在一起,才笑得真心。我想,阿遲和星星在一起很快樂。”
“但是,世間事哪有這麼容易。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又一聲不吭地走,想著回來她還在原地。這些事,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我們星星也很辛苦,對不對?”
盛星垂著眼,盯著自己冰涼的掌心,沒說話。
奶奶歎息著,摸了摸盛星的腦袋,輕聲說“那天下午,阿遲去見律師了。他們說了什麼,你去見律師,他會一字不漏的告訴你。”
盛星下樓時,眼眶微紅,本就蒼白的麵龐更顯可憐。
趙阿姨踟躕片刻,終是沒留她吃早飯,把人送到門口,又扒在門框邊,看著盛星獨自離開。她憂心忡忡,這是怎麼了?
林律師和江氏合作有些年頭了。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大成這樣,前幾天見了江予遲,又見到了江老太太,今兒又迎來了位矜貴的新客人。
這新客人來頭太大,整個律所都蠢蠢欲動。
林律師板著臉,嚴肅地掃了他們一眼,吩咐助理去倒茶,隨即關上門,還頗有些頭疼,不過他從業多年,最會裝模作樣。
“盛小姐。”林律師在盛星麵前坐下,停頓片刻,道,“您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老太太叮囑過,您問什麼就答什麼。”
若是沒問到的,他能不說就不說。
也不能就這麼把江總全給賣了。
盛星開門見山“他找你做了什麼?”
林律師道“修改遺囑。”
盛星眼睫微顫,問“他上次立遺囑是什麼時候?”
林律師頓了頓,如實應“三年前,你們結婚沒多久。改動內容不大,隻是加了這三年的一些變動。”
何止是一些。
三年前,江予遲還沒有掌管江氏。這“一些”變動,完全能讓盛星在一夜之間成為洛京最富有的人。
林律師看著盛星的臉色,試探著說“您可以看。”
盛星微搖了搖頭“他就做了這些?”
林律師在心裡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克製著自己的臉色,儘量平和地說“江先生,他還詢問了離婚事宜。”
那天下午。
林律師按照江予遲所說,擬好了離婚協議書。期間,男人一直沉默地立在窗前,許久許久未動。
窗外下著雨,室內的氣氛也壓抑到了極點。
最後,他啞著嗓子說“不用了。”
林律師保持著專業素養,儘量還原了當天的情形,並且著重說明最後江予遲放棄了這份離婚協議書。
他說完,忐忑不安地等著盛星說話。
這是林律師第一次親眼見到盛星。
熒幕中的盛星,總是生機勃勃的,充滿了朝氣與生命力,湖水般的眼眸如她的名字一樣,總是閃耀著,那是她最吸引的人地方。
可此時此刻,他覺得盛星變得黯淡了。
然而下一秒,他見盛星忽而抬眸看來,烏黑的眼中又出現了他熟悉的神采,她問“你還留著嗎?”
林律師一怔,竟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盛星說“離婚協議書。”
十分鐘後,盛星帶著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離開。
林律師急得直歎氣,聯係不上江予遲,隻好給江老太太打了個電話,老太太沒多說,隻說句“隨他們去”。
晚上九點。
盛星和鯊魚到達寧北。
西北的夜很冷,凜冽的西風似刀般刮過,勾勒出盛星單薄、削瘦的身形。下了飛機,她一時間沒動。
鯊魚站在原地,注視著仰頭看著天空的女人,不由歎了口氣。
這都什麼事兒?
片刻後,盛星收回視線,裹緊大衣,轉身低聲道“走吧,帶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