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孩兒抓到一名女子!”宇文承基將柳折推搡到皇艙說道。“還管什麼女子?!皇帝被人搶走啦!”宇文化及氣急敗壞。宇文承基雙眉一緊,明白過來,“調虎離山?!”然後忽然轉身掐住柳折的下巴。他的手太大,就像掐住了柳折半邊臉一樣。
“說!你的同夥在哪兒?!”宇文承基聲音暴戾。柳折眼波一轉,平靜地說,“我隻是個侍奉丫頭,不知什麼同夥。”宇文化及這才注意到柳折。仔細地將柳折打量了一番之後,忽然一聲冷笑。“哈!這下不用愁了,有她在不怕楊廣不回來自投羅網。”
宇文承基不解地看向柳折。宇文化及及時解釋道,“她是金瓊公主。”宇文承基驚訝地回頭看柳折,眼神不可捉摸。“你把她押到艙外。告訴楊廣,他若不回來,我就殺了他的金瓊公主!這次絕對不能失手,否則等楊廣脫身,你我父子隻能命喪黃泉!”宇文承基忙不迭抓起柳折,一出艙門就大聲道,“楊廣!金瓊公主在我們手上,我給你一刻鐘時間,若你仍不現身,哼!彆怪我們無禮。”話音剛落,宇文承基粗暴地扯去了柳折的外袍。
夜色仍舊籠罩,天際光線若隱若現。似是要破雲而出,卻又隱了回去。河風苦寒,夾雜著絲絲涼雨打在身上,濕冷難耐。柳折不禁抱臂打了個寒顫。她隻著了中衣,此刻凍得束手束腳,冷風繞身而過,漆黑如墨的長發散亂飛舞,粘上麵頰。應是十分淩亂不堪。
空靜的龍舟上再次回複瘮人的寂靜。四周靜得隻剩水花拍擊船身的單調聲響。宇文承基猛地將柳折拉近,欺身而上貼著她耳後說,“金瓊,你便是金瓊!真和大家傳得一樣風神美麗。時間快到了。不過我可不管楊廣出不出現。等我料理了皇帝,今晚你就跟了我吧。”說著曖昧一笑,嘴唇從她耳後擦過。
柳折猛甩了一下頭,想要躲避他的嘴。“等我們今晚將大事做成,我就請父親將你賜……”宇文承基話還沒說完,突然火燭俱滅,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士兵們不知怎麼回事,一下慌了神。“安靜!都給我安靜!”宇文化及大聲叫著維持不安的人心。隨即又對著漆黑一片的虛空說,“楊廣!你終於來了,老夫給過你保全的機會,是你不知珍惜!”
“咚咚!”兩聲,兩個守衛猛地栽倒在地。宇文承基有些慌神,抓住柳折想要退回皇艙內。忽然一陣冰涼劍氣裹著雨絲襲來,來勢迅猛,淩厲非常,殺氣乍現。隨之而至的是那熟悉的氣息。是楊廣!
宇文承基拔劍迎上,楊廣卻隻是出了個虛招。趁宇文承基全力迎擊沒反應過來,他伸手快速點了宇文承基左臂大穴。然後反手將柳折勾入懷中,反身就走。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果決有力。柳折暗暗吃驚,楊廣功夫竟這般好。
宇文承基反應過來,一劍刺向楊廣。想要阻住兩人離開的勢頭。沒想到楊廣連躲都不躲,隻管施展起輕功快速離開。
“皇爺爺!皇爺爺!救救道玄,道玄好怕!嗚嗚嗚……”一個綠衣小童趴在龍舟甲板上,流著眼淚大哭大叫。楊廣腳步頓了一頓,然後頭也不回毅然決然地拉著柳折快速離開。
下層士兵滿布,自然隻能往上走。可走到頂層再無路可走也是死路。楊廣緊緊抓著柳折的手,身姿迅捷地閃身進了一個最靠船尾的船艙。打開一個金絲楠木雕花櫃子,裡麵空空如也。楊廣摸索著櫃底。柳折不明所以地看去,底板已經被楊廣取了下來。這才詫異地發現櫃子下方竟是黑漆漆空洞的一個通道,隱約可見幾級極陡的木製台階。
“下去。”楊廣沉聲說。外麵人聲鼎沸,破門之聲不絕於耳。士兵們粗暴的喊叫也令人膽戰心驚。柳折不敢多加耽擱,撩起衣擺果斷進入通道。楊廣跟在後麵。中空狹小的通道一片窒息的漆黑,目不見物讓這段路程顯得格外漫長。柳折有些心慌。忽然被一隻溫熱的手掌牽住,柳折回頭看去,什麼都看不見,隻有淡淡的龍涎香和楊廣穩穩的呼吸聲。柳折心下無端安寧起來,任由楊廣牽著她前行。
櫃門打開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第一層船艙。似乎有類似晨曦的隱隱光亮透過,柳折眯眯眼。楊廣扶住她肩膀與她對視,“楊兒。恩北河在船尾放了小船。出去後你就跟他走,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回頭!”柳折訝然,好不容易要逃出去了,她不明白楊廣為什麼在這節骨眼上放棄逃生機會,“父皇,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楊兒,我不能走。沒有我不會招那麼多追兵。一起的話,三個人都走不了。”楊廣眼神溫和安詳,跟周圍風聲鶴唳的氣氛格格不入。柳折斷然搖頭,“不行!不能這樣。死又何妨?我不怕死。”“我怕。我怕你出事。”楊廣撫上柳折眉宇,眼波似水,“不要擔心。楊兒要相信父皇好嗎?你先走,父皇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我不能……”“我要你安全,萬無一失!”楊廣打斷她,撫著她濡濕的發際。
“我明明看到楊廣上到第四層了!怎麼可能沒有?!搜!一層一層給我搜,抓到楊廣的有重賞!”宇文承基在船上大聲叫嚷。楊廣拉著柳折到艙外,那個侍衛已經在船上麵色焦灼地等待。柳折剛轉頭要讓楊廣和她一起,卻感覺身子一輕。楊廣單手將她抱起,潔淨如玉的修長手指拈著一朵三色堇。他將三色堇輕輕插在柳折發鬢,審視著柳折一容一笑,眼神之中有極深眷戀不舍。
兩人烏黑的發絲相纏,隨風聯動起舞。恍恍要糾纏一世。楊廣眼神中似乎帶著無儘的傷痛與哀然,又似乎帶著無際的熱烈與剛強。柳折再次被這個男人的聲色氣質深深打動。楊廣忽的印上她的唇,滿含柔情地吮吸占有她的唇舌。雖然於理不合,柳折卻怎麼也無法伸出手去推開他,拒絕他。他的吻是那麼地熱烈又那麼地滿含絕望,帶著抵死纏綿的勢頭。柳折神思正自恍惚,楊廣已經從她身上離開,衣襟一片冰涼帶雨。
“接著。”楊廣說著已將柳折拋下。那侍衛穩穩接住柳折,抬頭焦急地說“皇上……您跟我們一起吧!”“休得多語!恩北河,你已違我命令。楊兒交給你,不要讓我失望第二次!”
那侍衛頹然低頭,應了句“是”。柳折掙紮著站起,欲要出聲。恩北河及時點了她頸後大穴,柳折意識一下模糊,軟軟倒下。
“彆替我報仇。留著你的命,替我……好好照顧她。”
細雨消停,風聲愈重。天空積雲似是沒有得到完全的傾瀉,越壓越低。一縷光華閃現,蒼穹明月經過一夜終於願意再次普渡人間。那質如白蓮的男子最後看了恩北河懷中女子一眼,眼中染上星星點點笑意。那笑意是萬千冰寒寂寞之中的一絲溫暖,幾度歲月蒼涼之中的一縷柔情。
燈火重新被點燃,龍船再次恢複光明。卻意味著死亡。楊廣轉身,冽風吹起墨色長發,似一陣濛濛細霧。拂過白璧般無暇天姿之容,恍若天人。眾觀英雄麵,意氣風發不過如此。恩北河不由又淒然喊道“皇上!求您了!跟我們走吧!”
楊廣全不理睬。抬頭望向朝暉隱現的遙遠天際,空曠的天地之間,寒煙如織,天慘雲高。隱隱似有高越的西天梵音低唱
人生須行樂,君知否。容易兩鬢蕭蕭。自與東君作彆,剗地無聊。算功名何許,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陽影裡,倚馬揮毫。
“皇上!”恩北河語聲發顫。楊廣始終沒有回頭。卻聽得那風聲越重,天色愈黯,空氣凜冽,星也慘淡。孤高一輪殘月閃著讓所有生物臣服的光,淒淒投射在水中。
人聲嘈雜,燈火淒迷。有誰將“楊兒”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