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妃！
潼關到長安隻消一天半時日。這次的長安比上次熱鬨許多。夾道歡迎的百姓高聲呼喊，人聲嚷嚷。城頭彩旗飛揚，迎接著回城歸來的將士。據說，李淵在宮城外擺了流水宴為劉文靜和李世民慶功。
柳折放下馬車簾布，轉頭將流水宴的事與屈突通說了。屈突通撇一下嘴說，“我大隋奇珍異寶眾多，國庫豐盈。如今白白讓他李家接納了去，自然是要拿出來一點犒勞的。莫說大擺三天流水宴，就是擺上一年，也隻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柳折見屈突通仍舊憤懣，不再多說。
兵車轔轔，馬聲蕭蕭。承天門前幾千禁軍陳列成排，迎接兵士卸下兵刃鎧甲，進入內宮聽候封賞。柳折垂首走在隊伍中，影影綽綽可見李世民挺拔清俊的身影。沁涼的青石板路筆直平整。金碧輝煌的大殿在日光之下閃閃耀眼。龍飛鳳舞的簷角靈動活現。無不昭彰著大興宮雍容氣度。
兵士列陣等候。兩刻將至，殿門訇然從內打開。兩名身穿紫色宮服，手握拂塵的宦官握著門邊恭敬俯首。李淵身穿赭黃龍袍緩緩步出。身後簇擁著一群官員，分立兩旁。柳折看著李淵身上熟悉的赭黃色，腦中突然劇烈抽痛起來。似有記憶要噴薄而出。柳折握緊雙手隱忍克製，卻無濟於事。額上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諸位將士們！潼關一戰曆經數月，能夠得勝歸來是全體軍士共同努力的結果。如今，我們已經占據潼關。大唐根基將更加穩固。成就大業指日可待！全仰仗各位將士啦！今日我們君臣同歡。不醉不歸！”李淵在金殿前揚聲道。
“謝皇上！皇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士兵齊聲高喊。聲音厚重雄渾，盤旋高空，久久不散。
“這次潼關之戰屬李世民和劉文靜功勞最大！朕特封劉文靜為民部尚書。賜金銀各十箱，府宅一座。世民先前奪取大興有功在先，如今又攻克潼關，可謂功績卓著。朕特擢升其為尚書令。年俸加倍，金銀珍寶各二十箱。”李世民叩旨謝恩。將士們群情激越，連聲高呼“皇上聖明！”
“非常好！”李淵誌得意滿地放聲大笑。笑聲歇了，李淵平展雙臂微壓，人們立即消了聲。身處皇位指控天下的權力彰顯淋漓。“這次可以輕鬆結戰，多虧了一位將軍有眼識。明白大唐將來必能大定天下，投誠了我們大唐。世民！將屈突通將軍請出來。”
“是！”李世民對屈突通低語幾句。屈突通大步向前，雙手抱拳，單膝著地。“屈突通！你的事朕聽說了。你雖百般不願投降我朝，但這正說明你是一個忠臣，我李淵最喜歡這種人！今日你加入我大唐，以後朕肯定虧待不了你！”
屈突通微垂著頭，一雙濃眉緊皺。定定出神，不言不語。柳折不禁暗暗為屈突通捏了一把汗。這種時候可不要開罪了李淵。
“屈將軍。還不謝恩！”李世民及時出聲。屈突通遲疑了一下，躬身俯首。“是！屈突通願意追隨唐主，為大唐效力！”“哈哈哈哈……好！朕與屈將軍真是相逢恨晚！我大唐又得一員虎將！朕就封屈突通為蔣國公。任兵部尚書，官居二品。日後立了戰功，再加擢升！”李淵眉頭舒展大笑，當即以重官加爵拉攏。
“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屈突通俯身叩首謝恩，身影顯得極為疲憊。柳折抬首再次打量李淵。因為少量的鮮卑血統，李淵眼窩較深，一雙眼睛精芒乍現。鼻梁高挺，臉型瘦長。
李淵封賞完主帥將領折返大殿。士兵由各自主將負責封賞。時至黃昏，各宮宮人紛紛設席，端上宴飲酒食。士兵們愈發活躍起來，喝酒吃肉高歌慶賀。屈突通列居其中顯得鬱鬱寡歡，滿門心思不在酒席。柳折悄悄到屈突通身後，問他是否要先回府休息。
屈突通點頭。柳折站在遠處，等屈突通去跟李世民道彆。遠遠相隔，李世民執著酒杯，身邊眾人環繞敬酒。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入口中，麵帶疏離客套笑容。像是感受到柳折目光，李世民向柳折看了一眼。柳折還不知作何反應，李世民已經將目光移開。柳折暗自搖頭，這樣一個男人，功勳加身，顏容威俊。不過萬眾人間遊玩客，又有什麼人能讓他留意駐足？
馬蹄“嗒嗒”，聲聲入耳。馬車四平八穩停下，眼前是一座石階高門府宅。紫紅漆金匾額之上寫著“至若明和”四字。朱紅大門厚重高嚴。此時府門大開，院中燈火通明。仆婢傭人整齊站在院子裡，垂首迎接。看似熱火，卻絲毫感覺不到親切之意。屈突通終究隻剩一雙年幼的兒女，屈壽又不知所終。老來又易主而侍，心中自然百般辛酸。
“將軍。你早些休息，我代你去看看屈溪屈堅。”屈突通眼中努力漾起一絲笑意，點頭回房。
晨陽四起，光線耀人。空中傳來高遠蟬鳴，“吱吱”作響，不知倦意。柳折梳洗完畢，穿了一身青白襦服去往大廳。桌上已經擺了幾樣清爽小菜。
柳折坐下，問身旁侍女，“屈將軍起了沒有？”“屈將軍？”侍女疑惑道，“您說的是蔣國公？”柳折想了想說，“是。”“回小姐，蔣國公起來了。”侍女回答道。
“這裡沒有什麼蔣國公！”屈突通的聲音隔著老遠傳來，帶著隱約怒氣。看樣子並不徹底接受李唐加諸在他身上的東西。侍女被吼得一驚，瑟縮著不敢再開口說話。幸而屈堅屈溪正好被帶到大廳，屈突通臉色才稍加好轉。
一頓早飯在靜默之中用完。柳折屏退下人，思慮再三還是開口，“屈將軍，恕晚輩無禮。唐王不是個簡單人物，我們這院子裡不知有多少丫頭奴才是唐王派來監視的。如今我們已經歸順，說話需要十足小心。”屈突通聞言，感觸頗深地說，“我何嘗不知道。隻是實在氣不過這些人在我朝舊地指手畫腳罷了。”
將近正午，有宮人到府。宣旨令蔣國公率家屬進宮用宴。皇上昨日沒來得及跟屈突通將軍聊以關懷，今日特特補上。趁此機會也好與同僚互相認識。柳折想到自己是隋朝皇室，如果進宮被人認出來，就很難安然度日。並不打算赴宴。
傳旨宮人卻偷個旁人不注意的時機告訴屈突通，讓他帶上自己的遠房侄女。說是秦王特意囑咐。屈突通一家隻剩屈壽屈堅和屈溪一共三個兒女，也並無表親侄女在身邊。言下之意就是指柳折了。柳折雖不明所以，也隻好先照做再說。她和李世民有言在先，隻要她沒有異心，李世民就不為難她和屈突通。
去了，才知這是一場拯救。卻也是一場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