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朝煙雲!
靈若假死的事兒我最終忍不住告訴了凝煙和從嘉。這麼一來,雖說大外孫兒沒有了,我心裡還算是有指望趁著朝裡安閒,我開始專心守在燕雲館——離她臨產的日子,還有最後幾天了!
然而等啊,等啊,那天早過了,又過了半個月,定雲的肚子才有了動靜!到了兒子來的那日,杜老又給我炸了個大大的驚喜定雲懷的是雙生子!
彆看道人三十八歲了,卻生的毫無波瀾!杜老歡天喜地的告訴我,母子平安,我又得了兩個健康的皇子!我狂喜不已,立馬提筆給一對兒子寫了名先出來的叫“從慶”,取值得慶祝之意,後出來的叫“從信”,取讓定雲信我之意!我一手抱了一個,親了又親,一霎時我覺得,人這一世,沒一件事比添丁更叫我高興的了!
靈若給田英拐走,若哪天悄悄添丁,也必會回轉唐宮、從嘉、娥皇他倆這麼好,添孫也是極快的事!一想到這個,我就開心得了不得!定雲的這個月子,我伺候的分外勤快,人也似又在她的燕雲館生了根——慧兒這個孩子,在文墨上也不知有沒有慧性,是時候和彆的小兒子們一樣送到太學裡開蒙了!
我黏著阿雲,尋回舊日的恩愛,偏又接到靈若的飛書,道小田的武館已開好——為不遠離朝廷,小兩口現尚未去江西,就在江寧府上元縣生根了呢!(還說不靠我,置宅子的銀子還不是我出的?)
我得意舒心地過了一時,天到四月裡,已到我的四十壽辰!凝煙因見我前段時日傷心傷神,這次便頭一回提出大辦我的萬壽節——馮宰相在外朝大力襄讚,將這回壽日辦得好風光!眾妃各自出錢出力,為博我一笑,反贈了好些靈巧物件給我,大臣們也不怠慢,孝敬了好些錢銀——我朝缺軍費的時候,也沒見大人們這麼積極!
定雲也巧用手藝,送了我一對開花金蓮杯,遇水則開,遇酒則合,精巧逾常,但也用心良苦,便是勸諫我不能再沾酒了!
娥皇彈琵琶,以一闕《慶升平》為我慶壽,誰知彈到末段,卻斷了弦!人家說斷弦不吉,我卻不信!要說聽她親自奏曲,我這還是頭一回呢!我一向妙通音律,此時由衷讚歎娥皇真是工於琵琶,神乎其技已臻化境了!我陶醉地撫掌笑道“娥皇莫驚!這把琵琶普通,配不上你的神技!你給朕祝壽,朕這個公公也有個好東西送你!”
我說著對旁邊的宮娥吩咐一聲,宮娥取上了一把名琴——當下我對娥皇說起此琴,大有來曆!
此琴本是東漢蔡邕家灶中燒焦桐木所製,據說這塊木頭,大形燒成了焦尾琴,其餘下一塊小木,後來為製琵琶的名家所得,便製了這麵絕好的琵琶,唐朝亡後,流入我國宮中,我素愛樂器,雅通此道。當齊王時便趁機占了此寶,珍藏至今。對琵琶,我身邊愛重的嬪妃中,像曼曼等,勉強也算個“名家”,可我終是小氣,這等寶物,當配“國手”才對!
當下我將寶貝送給娥皇,他們小夫妻兩個叩謝了恩典,曼曼久不跳舞,今天為了我,領了許多宮伎花奴舞了一闕,前朝、後宮均來敬酒,我不敢多喝,隻乾了幾杯便叫眾人落座飲宴了!
直喝到月上東山,我又應著李家明之邀,帶著後妃坐著小舟蕩在禦湖上去了北苑——他的徒弟們在船上布了戲台,請我看雜戲呢!
我們坐在水榭裡,七彩花燈燦爛,我舉目看船上伶人做戲,隻見一對老夫婦坐在庭中,晚輩們依次上來見禮,那李家明演的主人老翁,依次給小輩回禮,回了多時,那主人站起來道“送來送去,回來回去,都是在自己家裡!全是虛禮,免了罷!”
我初時沒看懂,腆著臉去問阿雲,阿雲道“你可彆生氣,這是勸你呢!有好事,彆儘想著家裡人,外頭的臣子們,也等著恩典呢。”
我這才會了意!按理說家明在我生辰時來勸諫我,我應該生氣的!可是他演完這段後,又補了好幾個詼諧段子,弄得我非但不生氣了,還厚賞了他!我覺得,他說得太有道理了!雖說厚裡薄外是人之常情,可我這般做得太明,難免招怨!家明適時不露痕跡地提點於我,真是一片忠心呐。
伶官李家明風度超卓,才華橫溢,向來受我的青眼!每次曲宴遊樂,無他不歡!大壽後不久,我跟他去遊後苑、逛鐘山,爬到山頂的時候,我一襲瘦影,穿著淡金色五爪閒雲遊龍袍,住步抬頭望天——天空特白、重雲遊移——定雲告訴過我,這是大雨將至的征兆!我忙喘了一口氣,對家明道“家明!咱下山吧,要下大雨了!”
青衣緩帶的李家明玉樹臨風,莞爾一笑道“陛下不急!雨來了,也不敢進金陵城!淋不著您!”
我瞥了他一眼“怎麼不進城?”
他道“雨神也怕皇上您呢!他一來金陵,一落地就要收逮租鋪稅,得交好些呢!他怕是下不起呢!”
“行了!快跑!等回去,我就下詔把這項稅免掉一半!沒法子,你是不知道,咱這兒現在缺錢了!”
我和家明跑回宮裡,到光政殿把減錢的聖旨剛下了,這雨便嘩啦啦地下下來,我心想,你算得可真準呢!聽著雨聲,我想著在殿裡批奏章太無聊了!便叫小何擺了棋桌,我和家明對弈!我和家明對弈最過癮了,輸贏我永遠猜不到——他不是馮正中,每次都輸給我——家明的性子是這局棋,隻要李家明能贏,他一定不輸給我!
如此一個大雨天,在燃香的殿宇裡找個知己下棋,真是妙事!可這次,我的心情卻也沒這麼妙!棋還沒下完,我心裡一點目,我已是輸定了!家明甜甜的笑著,又擺上致勝的一子,我眼看翻盤無望,就出個陰招在這時候把棋盤倒扣過來——嘿嘿!不算了,重來!
家明見了,不慌不忙,把棋盤正過來,迅速按原樣恢複了棋子,並退到我開始落下風的那步——這是種天賦,姑且叫它“複記黑白”,可巧的是,我打小也有這種天賦!所以家明知我呀——我在落下風的地方苦思冥想,最後改了幾步,卻還是輸了——他這局風頭正勁,實在下不過了,彆再把麵子折了!
對於李家明,我特彆放心,也特彆偏愛!他是個伶人,不是官員,身上沒官氣,一言一行特彆乾淨,為人又正直,從來沒用我的寵愛,乾過一件非份的事情!他和那些兩麵三刀、陽奉陰違甚至大奸似忠的朝臣那是全然不同的!他的性子雖耿直,但處事和緩,處處顧著朕的麵子!斷不會像田英提起的那個史虛白先生,為了拒絕我的征召,竟借酒在殿上便溺!對這個史先生,當時我雖表麵上硬著頭皮誇他是“處士”,其實惱得不行,立馬給了五畝地,讓他卷了鋪蓋!
與史虛白相比,就顯出家明的不同了!所以,我心裡真當李家明是個好朋友,他的話,我總是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