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升苦笑道“原來如此。其實劉瑾等人不足為慮,而是要皇上低頭是麼?”
劉健沉聲道“話不可這麼說,咱們不是針對皇上,而是是要皇上意識到他的過錯,幫助皇上清除身邊的奸佞小人。劉瑾等人是罪魁禍首,自要清除了他們,皇上才會視聽清明。”
張升心道“那還不是一樣。”
“那要是皇上堅決不答應呢?死諫也不同意呢?咱們當如何?”張升又問道。
眾人直翻白眼,這個書呆子確實喜歡戳人肺管子,非得鑽牛角尖問這些問題。
劉健沉聲道“諸位,老夫和李大學士謝大學士三人深受先帝之重托,為顧命輔佐之臣,輔佐當今皇上治理我大明江山。其責任之重,重於泰山。先帝如此信任我等,將大明社稷和億萬百姓的重任交給我們,我們豈敢都半點疏忽,豈敢有半點懈怠?皇上年少,為佞臣蠱惑,為弄臣蒙蔽引誘,做了一些損害我大明社稷的事情,這麼下去,後果不堪設想。這種時候,若我等不能挺身而出勸諫歸正的話,便是我們的失職。先皇待我如何,你們也都明白。咱們豈能忍心看著先皇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中興之世趨於崩塌,遭到破壞。將來九泉之下,我等有何麵目去見先帝?”
劉健雙目如電,掃視眾人,繼續道“我知道朝廷上下有人心裡在想什麼,他們認為我們這麼做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有著什麼樣的野心。本人不在乎他們怎麼想,本人隻做該做的事情,這是我們外庭的職責所在,不得不為之。他們可以躲在一旁看熱鬨,不敢去麵對這件事,但是我們卻不怕,不能躲。咱們這些人,跟他們是不一樣的,絕不能自甘墮落,蠅營狗苟。我們這些人,要胸懷天下,要不枉先賢之教誨,要有我們讀書人之風骨眼光。”
劉健平素不善言談,行事果決而不喜多言,但今日卻侃侃而談,且煽動性極強。座上眾人受其鼓舞,都眼中冒出光來。
“至於張尚書提出的問題,若是死諫也不能讓皇上回心轉意便如何?我用一句詩來回答你,那也是我劉健最欽佩的一位我大明賢臣的詩,那便是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不知張尚書可滿意老夫的回答。”劉健微笑看著張升,沉聲說道。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於謙的一首詩,讚頌的對象是石灰這種普通的東西。於謙此人,在大明朝之中褒貶不一。當年英宗皇帝土木堡被俘之後,兵部侍郎於謙立刻做出了立新皇以粉碎瓦刺人以英宗皇帝為人質要挾朝廷的企圖。這種做法有人認為是力挽狂瀾,讓大明朝從大敗的崩塌之中挽救了回來。也有人認為此舉違背了人臣之道,背叛了英宗皇帝,是大不忠的忤逆之舉。
即便在同為讀書人的文官集團之中,對於於謙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各執己見。有一種公認的看法,於謙雖然確實在關鍵時候力挽狂瀾,對於社稷有功,但是此人的行為絕對是人臣之禁忌,不可效仿。莫看後世給予平反,朱佑樘還給予‘氣稟剛明,才優經濟,兼資文武,茂著聲猷。’的極高評價,但是這或許是身為皇帝表現出的一種大度和政治正確也未可知。
但無論如何,有一點沒有人否認。那便是於謙的膽色和義無反顧的果決。
今日劉健公開說出他崇拜的人便是於謙,其話外之意不言自明。他劉健也敢和於謙一樣,在關鍵時候義無反顧,不計較人言之畏,不考慮世人之評,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
至於是什麼事,眾人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所有人都被劉健的這番言語所打動,劉首輔如此決心,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自然是跟隨他一起往前衝了。
李東陽看著劉健沉默著,相交數十年,今日他才真正看到了劉健的內心。他其實並不同意劉健的一些決定,但是他卻不得不佩服劉健的果決的態度。
“諸位還有什麼疑問的,可以提出來。今晚解決所有的疑惑,之後便不要有彆種聲音發出來了。”李東陽沉聲道。
眾人都沒說話,三位大人決心已定,必然也謀劃周全,隻需遵照執行便可,倒也不用在多問了。
李東陽點頭道“好,既然諸位沒有疑問,那麼……”
“李大人,下官有個疑問。”有人忽然高聲道。
眾人看去,卻是吏部侍郎焦芳在說話。
“焦大人,你請說。”李東陽道。
焦芳沉聲道“下官想問問,這一次咱們既然粉身碎骨都不怕,何妨一勞永逸。”
李東陽道“焦大人何意?何為一勞永逸?”
焦芳沉聲道“劉瑾等人雖被冠以八虎之名,其實不過是八隻老鼠罷了。皇上身邊的佞臣可不止劉瑾他們。諸位不要忘了,這一次皇上不聽勸阻執意出巡,有一個人難辭其咎。那便是建昌候張延齡。還有,他張家兄弟在先皇在位之時犯下累累罪行,何不一並彈劾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