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張延齡上繳近三十萬畝田契給朝廷,發動勳戚之家退田歸民的行動也是引發了朝野的震動。本來退田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勳貴們主動的,這幫人的德行誰人不知?但是張延齡卻做到了。
相較於劉瑾之前的大張旗鼓的清屯收稅,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一地雞毛的改革而言,張延齡悶聲不響,談笑間便完成了這件事。
勳貴退田,這就好比敲響了警鐘,讓兼並之風盛行的大明朝的上上下下人等都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黑幕一旦撕開了一道口子,光便透了進來。而且撕碎的是最厚重的那一片地方。
雖然未必便能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讓眾人都開始上繳田產。但起碼從現在開始,再無官員勳臣和皇親敢向朝廷討要土地了。
種種事情,一樁又一樁,好似滾滾雷聲在大明朝的天空轟鳴。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同時也意識到事情似乎正在朝著一個從未期待過的方向變化著。
百姓們議論紛紛,大明朝護國公的名字又一次成為了街頭巷尾提及頻率最好的名字。
在一片議論紛紛之中,張延齡卻緊鑼密鼓的準備著下一步。
九月二十,市舶司衙門召開了第一次座談會。張延齡請了原工部尚書曾鑒以及京城中大批的相關人員進行了一次座談。
座談會的內容是關於造船的。
前期的各種準備中,最重要的便是造船這一項了。在其他措施進行的時候,造船之事必須提上日程。而且,這件事是重中之重。擁有大型戰船,擁有大量海貿商船,整個海貿計劃才能得以實施。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曾鑒曾任工部尚書。如今雖然致仕,但對於大明朝的船行,各種船隻的優劣卻是內行人。畢竟製造手工建造這些都是工部所屬的事務。對於曾鑒而言,這些都是他腦子裡的。
所以,在座談的時候,曾鑒侃侃而談,如數家珍。
“護國公,我大明造船業原本是極為發達的。當年三寶太監出海,隨行船隻百餘艘,聲勢何等浩大。當年三寶太監的座船被稱為寶船。長四十四丈四尺,寬則有十八丈。高四層,巍峨如移動的城堡一般。船上可載人五百餘。光是劃船掌舵的便有兩百多人。那光景,可謂是體勢巍然,巨與無敵啊。”
張延齡聽著他的話,想象著那寶船的樣子,心中也是讚歎不已。若他所言是真的,換算成後世的長度,那便是一座長一百四十米左右,寬六十米左右的巨無霸。這樣的船便是在後世也屬於大船。
大明朝在百餘年前便造出了這樣的大船,造船技術可謂是令人驚歎,匪夷所思。
“真是雄偉啊。令人讚歎。但不知那寶船在何處?”張延齡道。
“是啊。隻可惜下西洋之後,寶船便擱置在南京碼頭上。也無人再開動。時間久了,腐爛生蟲,成了一堆破爛。我大明造船的技藝,因為海禁而荒廢失傳。如今各地船廠能造的便是一些漕運的大木船和一些普通的兵船了。這些船跟曾經的寶船相比,簡直無法比擬。”
“這件事是暴殄天物啊,這麼好的寶船,便就這麼腐朽了。現在再也造不出來了?”張延齡頓足歎道。
“很難說。寶船造地是在南京的龍江造船坊。老朽許久沒有去南京,也不知道那裡還能不能造船了。不過,護國公也莫要擔心,我大明朝除了南京,還有福建廣東兩地也是有大量造船工坊的。沿海之地,造船手藝一代傳一代,應該不至於失傳。但也難說的很,畢竟生意蕭條,造的也都是普通船隻,要造海船,怕是夠嗆。”曾鑒捋著花白胡子道。
張延齡收拾心情,耐心詢問道“且不論能不能造出來,老大人可否說一說各地船隻有何不同?我想各處造的船隻應該有各自的特點吧。”
曾鑒點頭笑道“那是自然。護國公這便是內行話了。我大明造船的樣式風格分為三處。一處便是南京造寶船的龍江造坊。那裡造的船隻雄偉高大,氣勢巍峨。適才老夫說的三寶太監的寶船便是這樣的船隻。但是呢,缺點在於,船隻龐大,需要人力多,不易操控。而且過於華麗高大,行動緩慢,且水淺處容易擱淺。不靈活。”
張延齡緩緩點頭。
但聽曾鑒繼續道“還有便是福建船了。福船底尖上闊,首尖尾闊兩頭翹,設計精巧。還有排水孔。船隻穩定可靠,可經風浪,在深海航行也自無虞。但船隻過小,不夠雄偉。廣東的船隻兩頭尖翹,像個月牙兒。堅固耐用,造船用龍骨之法,故而船隻可經大風浪而不用擔心會損壞。隻不過,因為兩頭尖翹,船身狹長,不利平穩。風浪之中穩定性較差。總之,各地船隻各有優劣,就看護國公需要怎樣的海船了。”
張延齡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這裡邊有這麼大的學問。曾鑒隻隨口說了幾句,便知道這裡邊的門道多。
張延齡要的是怎樣的船隻?自然是又大又穩又堅固的大船了。載人要多,要靈活機動,且能經風浪。更重要的是,要有可操控性。因為這些船將麵臨著有可能和佛郎機的蜈蚣船作戰的局麵,在性能上一定要碾壓他們。
船上還要安裝諸多火炮,一般的小船是絕對不成的。遭遇對手炮擊,還要抗轟耐揍。一旦中彈,要能抗住對方的炮彈。不至於隨隨便便就沉了。
“可否集其所有之長,設計出一艘大船呢?既然都有優劣限製,何不揚長避短,造出又快又大又穩又堅固的大船呢?”張延齡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