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絲路的故事!
山賊不賊,本是田野間堂堂正正討生活的好男兒,在王子石膽號召下,上山練功,潛伏多年,對強敵謀策反攻之計。這羣悲憤於家園被擄掠、好人被淩虐的熱血男兒暫彆了美好的家庭遁入山中,晝伏夜出,未循招法出招,不按牌理出牌,神出鬼沒的行徑每每令列強正規軍追擊起來疲於奔命。他們雖都出身務農放牧的百姓人家,然其間不乏能歌能舞、善書善畫的風流才子,唯其裝束隨興而瀟灑,作風倜儻不羈,漢人不解其心性,敵人不解其來所自,乃通盤喚之為山賊。
山賊散居的「石灰山」山頂是個雲霧縹緲、不見人煙的地方,山上積雪未化,濃濃冷霧還盤聚在枝葉稀禿的山林間。澈骨寒風迎麵襲來,洞簫般空靈的嘯聲「呼咻!呼咻!」掃貫樹枝頭。擊潰黃巾軍之後,成羣結隊的山賊在這醉人的銀白世界來回穿梭,談笑、凱歌,發抒心中塊壘。這般好山好水,世代承襲下來,卻屢遭諸惡鄰及黃巾軍覬覦。仇敵姿態高傲、手段顢頇,對族人的不齒不敬,對土地的無知無情,叫人義憤填膺、積怨難消。
參天古木下,一個個山賊長發及腰,坐著滑下薄霜覆蓋的斜坡道兒,衝入冰湖中玩水,先下水的幾名山賊感覺過癮,紛紛回頭呼朋引伴,催促大夥兒快快跟進。正當山賊在山巔隱密處把酒歡飲、慶賀勝仗的時候,飛鴿傳來一書,急報朝士陷入危難的消息。負責把關的弟兄接獲書信,直直切入人羣中央,眾好漢也自動退出一條通道,待他經過旋再齊集圍觀,聽候下文。
信交到石膽手中,濃眉大眼的他冷靜中充滿機巧,即刻決定親自前往營救朝士。石膽最親信的拜把兄弟「品兒心」遂速速著人備了雪靴、乾糧和水,又為石膽披上一件短皮裘,就隨他一塊兒上路了。
白皚皚的深山,林木交錯,地形峻峭,千丈陡坡上多有瓦簷般突出的一截一截凸岩橫阻。雪停了,積雪包覆的凸岩棱角變得圓滑。石膽帶頭從天而降,手持長杖,足踏雪屐,衝出一處凸岩,落在斜坡較低處,沿途身手矯捷地閃避枝乾,借俯衝的力道頭也不回、倍速下山。石膽穿了件交領偏襟襦衫,粗粗係上腰帶,外罩一件皮製長袖獵衫和短皮裘,長度剛剛蓋過半截大腿,任憑小腿□□風中,行動間,一頭長發如淩波亂舞,及腰的發尾參差不齊,順勢飛揚。他那修長的瓜子臉下巴俊俏,多日未修麵,雙頰蓄滿短胡渣,讓經年與陽光共處曬成小麥色的臉龐顯得深沈。他高高飛起,不怕快,不怕險,淩空的瞬間頭頸自然輕垂,躬身屈膝,肘臂緊貼兩脅,腰腿側偏,整個人騰空抱虛,俯瞰全景,彷佛時間凝駐,旋始一躍而下,利落著地。
山勢險峻的「椏岔口」是山賊藉以看守門戶的一處天險。黃巾軍來到西域,出征都還得靠地陪帶路,對此隘口的地理環境自然一無所悉。石膽下山之後刻意追上欲置朝士於死地的黃巾軍部隊,加以挑釁之後迅速閃人,一路誘敵至椏岔口山腳下。黃巾軍見此處腹地窄淺,十分輕敵,誤以為石膽竄入山徑走投無路,樂得視石膽及其手下人馬為囊中物。
山路難行。快碰頂的這條上坡小徑兒坡度既陡,路麵又窄,高低不平,滿是棱角尖銳的亂石,乾燥的黃土一踩上去,塵沙一把一把落下,一失足就會無處著力、跌得很慘。
頭裹土黃幘巾、身穿土黃衣褲及線靴的一幫子黃巾兵人手一把大刀,四人一列,並排上山。一路靜默的黃巾兵各個屈起肘彎兒前後擺動助跑,左右左右跨開大步騰躍上坡,全身俯傾跟進,機動性還不差。為了避開前排弟兄踢落的滑沙,也為了能一鼓作氣,因此每一步落腳都虛踮著,觸地的當下即刻離地,另找一個著力點跳上去。兩百多個兵猛牛過河似地頭也不回、衝將上來,一波又一波卷起黃塵,急奔上山。最上麵一段路程兩旁林木叢生,山徑變得更窄,眾兵丁小跑步轉過最後一個彎兒來,加了把勁兒,衝刺準備登上頂去大打一番。
其實樹林儘頭並非柳暗花明,此處地形險惡,超乎常理。椏岔口路絕,登頂過兩步即是崖邊兒,岩壁筆直垂落四百餘丈深淵,穀底洪流湍急、白浪生煙,波聲隆隆有如凶神惡煞,構成十足威脅。然山勢高峭,人在崖頂隻聞老遠似有潺潺涓流,不知下頭惡水當道。
黃巾兵不識地形,隻管一路窮追,滿以為一旦上得山來就會豁然開朗,一片舒坦。目標在望,人人卯上全力,一個箭步登上崖頂。頭一列四人甫踏上平地,狀況不清,喘息未定,跑過了頭,衝力未減,看到懸崖已收不住腳。小徑口兒左右側大樹後頭各站一邊兒的石膽和品兒心伸手從兵丁後背攔腰一推,借力使力,先把頭八名兵丁一一送下斷崖去。接著趁第三四五六排敵兵尚未反應得及,他倆一手緊抱樹乾,站穩馬步候駕,一手主動迎敵,向前盤住對方肘子,致敵我兩方前臂交握,將那已到位的兵丁朝自身猛然一拖,他倆身子再往側後方一閃,順勢把對方拋下山崖,連著又各送了八人上路。
石膽跟品兒心僅占崖頂區區一角,竟出奇製勝,一口氣解決了二十多名兵丁。前人下場,後來的人看在眼裡,心中已有準備,於是黃巾兵隊伍自動分支,兩左兩右各自抓準目標,直衝他倆就要蠻乾一場。兵丁揮刀,石膽和品兒心持劍,敵眾我寡,千鈞一發,每和一名黃巾兵交手一次,決勝負就隻容一個回合。黃巾兵維持四人一排,一堆一堆冒上來,總有六十來梯次,各個躍躍欲試要置他二人於死地,卻不得其法。
石膽能勝,原因有三。一來,足智多謀的他深諳敵明我暗之理,誘敵上山,而斷崖也就屬這一段最絕。敵兵上岡苦無緩衝餘地,石膽方能利用天險從容接招,絕處逢生。
二來,幸虧地形險要,小徑口兒上過窄,上山的行列先天受限不免推擠失序,以致兵丁上陣的氣勢大挫。於是人單力薄的石膽二人搶到機先,守在山徑口兒上,來一個顧一個,得以將黃巾兵各個擊破。情況棘手時,至多也僅需一手應付三四人,攻擊力旺盛,銳不可當。
三來,黃巾軍空有蠻力沒有對策。原以為石膽既敢挑釁,必然好整以暇早早藏妥大隊人馬,布陷候敵。不料他單槍匹馬隻帶了親信一名,不按牌理出牌,毫無陣式可言,害得黃巾兵的集體攻勢完全破功。何況兩百餘兵丁費儘九牛二虎之力追上山,見僅有二人接招也不免心生驕矜,大意輕敵,隻好一列一列送死。
石膽率品兒心麵對敵兵,就這樣拳□□鋒、寶劍伺候,再順水推舟隨手拖幾個下崖,半打半拋居然奇跡發生,消滅勁敵。黃巾兵個彆的武功縱然不是他倆對手,但是人多勢眾仍然輕慢不得,況且石膽自個兒背臨險崖,一不留神也會摔得粉身碎骨,結果卻毫發未傷逃過一劫。
一陣砍殺暫歇,他兩人慎防伏兵暗藏,再三確認敵方真沒了動靜,才遙遙俯視黃巾兵的下場。崖壁刀削似地垂直陡峭,穀底白茫茫的激流依稀可辨。兩百多名壯漢給拋下山去,崖壁不留人,直墜穀底,甫觸水麵又遭氣力萬鈞的洪水逼走,結果竟連半具殘屍都不剩。
擺平黃巾軍之後,石膽命品兒心前往保明客棧查問朝士一家下落並護送他們到安全地點暫避風頭,石膽自個兒則繞道離開。沿路環山遍野的「草芒鈴」開出嫩黃的花朵,風一吹,金黃的花粉立刻飄忽飄忽散開。夜深了,涼氣襲人,林間空地降下一團白茫茫的濃霧。霧固然無影無形,卻像裱了框似地凝滯一處,整個兒的高不過樹梢、低不著地,就這麼不上不下懸著,久久未散。
霧氣迷蒙,幾乎遮去四下整片視野,唯左首林邊兒霧較淡,幽幽一抹在空地跟林木接壤地帶流連,有意無意暴露了景物一角一株「五重青」上半旯兒罩在陰暗裡,看不分明,可樹的下半旯兒和樹下草叢就著濃霧篩剩的薄薄月光若隱若現。五重青正當年盛,樹乾給夜半露水浸潤得黑漆漆、濕漉漉的,偶然贅下一根細椏,長手長腳朝低處伸去,椏上綠葉錯落有致,一片片兩頭尖尖、中央修長,形象標致,葉麵甚有光澤,看上去既滑溜又繃脆。
樹根旁的野草踴躍往上竄,草麵如刀,也利、也挺,支得老高,到了尖端又紛紛□□,爭相迎向微潮的霧團。這草有幾株是初生的嫩綠,有幾株帶成熟的翠綠,還有幾株呈蒼勁的墨綠,草葉沾染露水,塵埃儘都洗去,新新舊舊的綠,顏色鮮豔得出奇。或有小花零星穿插長草間,說是花兒,實則是一個個單朵細杆兒、毛茸茸的小圓球,雛鴨羽絨一般,似乎透明又不儘然,風一起就四散紛飛。這樣一來,細弱的殘瓣沒了著落,隻好各自依憑風的波紋柔柔飄開,一頭沒入光線朦朧的霧堆兒裡。走入花間草徑,石膽心情稍稍沉澱下來,首先映上心版的就是天使般溫暖美好的七晴。戀人初相識,急於探索彼此內心世界,聊的雖都是些生活瑣事兒,多少情意卻儘在不言中,以至於七晴的每句話語都教他咀嚼再三,每個笑容也都令他回味無窮。於是掃蕩了敵兵的石膽未曾耽擱,就在滿山草芒鈴伴隨下,一心思念著七晴的種種,儘速返回石灰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