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絲路的故事!
王公為了累積政治籌碼,一年到頭勤作公關,大宴賓客,這一日,府裡上上下下又在忙和。一名婢女為了布置花器,來到園中叫園丁摘花。她從手膀子一路胖到手指尖兒,裙褶全給撐平了,特大尺碼的襦衫繃在身上,仰起頭、大張雙臂站在樹下,一把一把接住園丁扔下來的蘋果花枝,隨即整捧抱進屋裡去。
在此同時,噸位超大的廚房采買官罔顧坐轎兒的行為嚴重超出身分階級,大搖大擺賴在轎兒裡,從市集買了菜要回王公府。四下羣眾簇擁、人頭鑽動,好奇王公府宴客都請些什麼菜。采買官看在眼裡,抿嘴微笑,對自個兒身為王公府高級雇員的身分備感驕傲。
威廣城外矮山綿亙,黃土麵積遼闊,一名特約歌女由老相好陪伴從外地抵達,緩緩騎往城門口,要到王公府賣藝。臉形圓闊、顴骨高聳的老相好梳了個椎髻,鬆垮垮穿了件腰間束帶的褪色藍布袍。側坐他懷裡的歌女其貌不揚,身穿灰襦灰裙,長發束帶,環抱的一把淺色琵琶琴身隻掩得住她骨架粗大的半邊兒身子。老相好一手握韁,一手摟住歌女的腰,不停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之間,男女雙方都很猥瑣地咧嘴笑開,邊騎邊調情,壓根兒不急著趕路,晃了好久才抵達王公府報到。
王公家中新進的丫鬟是個長相清秀的漢族女孩兒,身穿交領偏襟短襦長裙,領口鑲了印花寬邊兒,整整齊齊梳了倆包包頭,餘發長垂。她給側門站崗的衛兵送完茶水,一手將托盤抵在腰間,順道溜至宅邸正麵偏東南隅氣派的大門口閒站站。就這當兒石板鋪的寬敞大路上出現個人。新進丫鬟好奇心起,探頭瞧瞧,心想,這會是誰呢?
迎麵走來一名瀟灑俊逸的男子,身穿腰間束帶的白長袍,高高梳了個馬尾,橫係一條白額帶,原來是變了裝的石膽。前此,明月老人在威廣城外跟石膽分手,騎寶龍回西犁去,要將石膽的侄兒侄女帶出來避風頭,石膽則徒步進城來,藉旅途路過的名義向新進丫鬟詢問留此借宿的可能性。新進丫鬟見這胡族郎君斯斯文文、體體麵麵,似乎不是壞人,就熱心招呼他一塊兒進園兒請示大管家去。
王公府裡的大管家是個蒼白瘦弱的五十多歲男子,兩道眉毛雜亂無章,一雙三角眼耷拉著,眼皮過厚,嚴重桃花,脂肪還極不均勻地浮凸在眼角魚尾紋間。他鼻梁窄而短,鼻頭鼓翹,黑得發紫的兩片薄唇鬆弛外翻,經常緊抿成一條細線,彷佛老在苦笑。大管家一開口,嘴巴子就扯出一道道鬆垮的皺紋,是畢生撇著嘴講話累積出來的刻痕。此外,他的腮幫子既方且薄,下巴中央還多出一坨贅肉,稀疏的半長發在頭頂抓了個椎髻,餘發垂散頸間,整個人相貌極壞、氣色頗差,生就一副極其討厭的頹廢相。
他搬了張凳子往廚房後門外邊兒一坐,麵朝園中,死氣沉沉翹起二郎腿,兩肘夾住腰脅,十指交纏、雙掌抱膝,一張碎嘴皮子不停叨念些雜不零星瑣事兒,頭還撇呀撇地表現出很不以為然的樣子,講得可帶勁兒了。大廚二廚在裡頭忙著,聽是聽了可沒太搭理,新進丫鬟領石膽打側門進園兒,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忙不迭朝大管家喊話,請示石膽借宿之事兒。
王公不在家,就算在,也管不著這細枝末節的碴兒。這大宅裡頭漢人胡人出入頻繁,實在不多石膽一個,於是大管家漫不經心瞄了石膽一眼,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就百般不耐揮手說好,並且吩咐新進丫鬟找個仆役領他往客房去。死裡逃生的石膽搖身一變,成為王公府裡寄住的一名外型漢化了的胡人,而王公對他的到來甚至毫無所悉。既然無人聞問,石膽也就理直氣壯,安心住下。
這會兒見新進丫鬟進園來,大廚忙攔下她問道,「妳剛在門外,有沒有見著采買官的影兒啊?」新進丫鬟實說,「沒有。」大廚咕噥道,「也該買回來了呀!」說著就到王公府後門外頭去等,趁空舒活舒活筋骨、清靜清靜耳根,心想待會兒可有得忙了,得從中午一路忙到子夜,不停出菜以饗賓客。
大廚是個超級大胖子,光頭、圓臉、小眼、雙頰脹紅,堆在下巴上的三四層肥肉跟脖子連成一氣,臃腫的胸背與手臂之間脂肪也屯積過厚,看上去身體負擔很重。他穿了件交領偏襟布衫,戴頂小扁帽,頸上披了一塊擦汗用的大方巾,舉起胖嘟嘟的雙手把住垂掛胸前的大方巾兩頭兒,沒事兒吹著口哨。眼看左等右等等嘸人,他不禁取下大方巾東揮揮西甩甩並且微微交錯抬腿,端著碩大的身子手舞足蹈起來,動作雖嫌籠統,可跳上跳下一點兒也不遲疑。反正食材沒到,開不了火,閒著也是閒著,自得其樂又何妨。
王公府背後沒有巷弄,是一片粗略整過的荒草地,不遠處有一排簡陋的灰色小石屋,是為專門借調過來守衛王公府的黃巾軍哨兵蓋的宿舍。燠熱的天,望眼欲穿的大廚盼呀盼的,終於盼到采買官領著挑夫大隊踩街似地浩浩蕩蕩買菜回來。為首的一批碩壯挑夫頂著大光頭、光著膀子,兩兩為伍用木棍挑來十隻四腳倒拴的肥羊,其餘挑夫也都一箱箱、一簍簍扛著貨物尾隨而至。大廚一看高檔食材陸續運進王公府後門,雞鴨牛羊也全都張羅了來,連聲稱好,遂磨刀霍霍準備大顯身手,興衝衝開始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