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絲路的故事!
遠方環狀山脈綿亙之處,天邊雲塊堆積、暑氣沉沉,整個早上低壓罩頂、窒悶難耐。正午時分,風起雲湧、沙石飛旋,山裡頭猛獸競走、羣鴉爭鳴,一把一把青枝綠葉臨風甩蕩,花果紛紛墜落、滿地狼籍。忽然雷電齊作,接著暴雨驟降,豆大的雨以天崩地裂之勢滴滴落下,高速擊中乾硬地表,瞬間化開、滲入土裡。雨柱從疏到密、由緩轉急,霎時連成一片霧茫茫的水簾,通天那麼高、極地那麼遠。午後的雨就如鼓聲冬冬、潮音淅淅,又猛又急,傾泄而來。
葡萄處理完畢,丈夫就趕集去了。放牛丫頭放下頭發,正想進氈包休息一會兒,抬眼一看天色驟變、烏雲蔽日,趕忙用襯底的布巾托住攤了一地的葡萄,讓倆孩子幫著挪到氈包內收妥。草原這一頭缺乏屏障,方才還在遠山綿亙處的疾風勁雨,轉眼就這麼萬馬千軍似地長驅直入。先是一股賊風從曠野襲來,兜底竄升,頓時攪得碎礫起舞、飆塵遮天。大雨接著像浸濕的繩鞭似地一條條劈頭打下,紮紮實實、利如刀割。這風勢一陣強過一陣,連連不歇,雨勢正旺,亦源源未絕,眼前灰蒙蒙一片,視線所及不超過一丈距離。此時由遠而近傳來一串「特拉踏踏,特拉踏踏」的馬蹄聲,音色鏗鏘,動地而來,夾雜在滂沱亂雨中,步調顯得格外緊湊。雨點兒擊地後又重重反彈,濺得馬蹄馬腹泥漿處處。寶龍聽命前進,顧不得驚慌,也不看路,直覺壓低了頭,頂住這場風雨,四條長腿飛騰落地,不曾鬆懈。
任憑風雨罩頂,埋首策馬疾馳的石膽馬尾橫甩腦後,後領灌進冷風,黑衫高高膨起,寬闊的肩背一再聳起又放下,全力配合行進的律動,以緩衝馬身子一波波的劇烈起伏。他左手持韁,右手揮鞭,就這樣冒雨奔下「寶蓋山」,逆著風全速趕路,來到接近平地的這座草坡氈包求救。
來是來到了,可這會兒氈包頂圈搖搖欲墜,護欄都已鬆動,暴虐天候鼓噪下吃滿了風的篷氈一會兒倒抽進去,一會兒膨脹出來,像隻活龍遭到激將,脾氣發作,鼻息猛烈也紊亂,張牙舞爪威脅著就要拔地起飛。放牛丫頭草草裹上一塊頭巾係在頸間,任由長長散發披垂腰際,獨自跑出來試圖安撫這騷動不安的龐然大物。篷身太高,風勢過強,放牛丫頭力有未逮,隻好整個人朝額外箍在氈包外圍強固用的一道環圈撲上去,用全身重量叩住橫杆不放,以免篷氈給吹掀了,陷一家老小於絕境。
石膽與放牛丫頭兩人素不相識,可都是慣常與大地密切互動的豪勇男女,縱使大自然一夕變臉,也得捺著性子奮戰不懈、與之共存。石膽一行人跟明月老人、侄兒侄女會合後一起從摘月亭出發,由明月老人駕馬車載七晴及倆孩子,石膽和俠女則各騎一騎,遙遙相隔分三批前進。來到這山中,半途遇上暴風雨,石膽忙將老的小的暫時安置在山腰一座山洞裡,獨自策馬來此氈包打探借宿的可能,打算交涉妥當之後再去把大夥兒帶下山來。如今問還沒問,見放牛丫頭雨中獨撐大局,即躍下馬來,壓住橫杆,力求氈包骨架穩定,先協助放牛丫頭度過難關。至於借宿一事隻有等風雨削弱後再議。
暴風雨來得急、去得快,半個時辰後雨勢就轉緩了。石膽向放牛丫頭表示自個兒攜老少親友路過,亟須借宿一宿以避風雨。慷慨好客的放牛丫頭一聽石膽一行人需要幫助,想都沒想就答允了他。石膽謝過放牛丫頭即快馬加鞭趕回山洞。
半山腰有一名單薄瘦弱的中年農婦,牽著馱滿了家當的一匹馬在趕路。農婦全身疲軟,腰都折了,腿也乏力,整個人彎成一隻蝦米,簡直就要曲坐在地、向天討饒。山上風雨仍舊飄搖,催逼得緊,她雙手握住傘柄揣在懷裡,一個踉蹌接一個踉蹌勉強前行。突然刮起陣風把油紙糊的傘麵往上一掀,婦人招架不住,隻好兩手拽著傘柄一齊上揚,聽命擺布,旋又連人帶傘跟著風大幅後仰,就這樣進也不是、退也不能,折騰不已,沒得解脫。
走了好久,來到一段崎嶇不平的山岩半坡,地麵堅硬滿是碎石,不知怎地,馬背上一大捆包袱忽然鬆脫掉地,連續翻了幾滾才停。石膽從草坡騎回山洞途中遇上這名孤立無援的農婦,於心不忍,即刻下地幫她把包袱搬上馬背重新係牢,並決定回頭接了七晴等人之後趕上來,順道帶她下山,一同借宿放牛丫頭家,好平安度過這場暴風雨。
氈包住了放牛丫頭三代同堂一家子人,加上七晴、俠女、明月老人,石膽和侄兒侄女,還有臨時求宿的瘦弱農婦,簡直爆滿。可心地好的放牛丫頭不嫌多事,熱烈歡迎這批路人躲進氈包避風雨。入夜氣溫低,放牛丫頭還溫了葡萄酒,又端出豆泥讓大夥兒沾餅吃,連說填飽了肚子,身體才會暖和起來。飯後,主客雙方寒暄了半晌,互相交換當地和外地的信息,十三個人這才石膽參明月、七晴參俠女,如此這般兩兩擠一床被,呈放射狀圍成一圈,頭朝外、腳對腳,呼呼睡了一夜好覺。
翌晨天氣大好,瘦弱農婦謝過主人就走了。七晴和石膽起了個早,牽來寶龍與俠女的白馬,雙雙騎上山去找明月老人他乾兒子。俠女為免打擾這對鴛鴦,刻意間隔了十幾丈路程,騎備用的黑馬遠遠跟在後頭。至於明月老人和倆孩子則繼續留宿、充分休息,約好晚他們兩天再帶小白狗雪花兒一起出發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