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我們等待靈氣複蘇已經太久!
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多少四季匆匆而去,舊魯孔家仍然未曾尋到,一代代人離去,一代代人守望,直到,真成了假,假成了真。
孔家又一次最為莊嚴的葬禮,死去的是守樓的人,他守著那樓六十載,最後死在了樓中。
今天是他的葬日,亦是新任樓主入樓的日子。
從前人們以進入樓中為此生最高之榮耀,而今人們卻麵麵相覷,看著那佩玉玄衣之人,緩緩進入那鐫刻著“春秋”二字的孤樓。
入樓的人姓孔,名盈,字複起,是這一代人中唯一一個有資格入樓的人,也是唯一一個通過考核之人。
既入春秋閣,自熟天下春秋,沒錯,熟記一樓之書,方為春秋閣主。
人們佩服這個人,卻也嗤笑這個人,比天的天賦卻要成一個活死人,一輩子困在那樓閣之中。
那是自古的祖訓,世間不變,簪不抽芽,樓閣永不熄燈,閣主永不出世。
在眾人的唏噓之中,年輕人進了樓,關了門,坐上了那席案間,看著那案間的枯死盆栽,想著上一任樓主最後的話。
“你比我強,我成為閣主時已經三十歲了,你才二十出頭。”蹣跚老人一番唏噓之後便正言的交代後事。
孔盈永遠不會忘記那場景。
老人顫微的手輕輕的取下自己頭上的發簪,溫柔的撫摸後,深沉的歎息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老人將那他視之如命的木簪子交到了孔盈的手中,看著孔盈一字一句如同釘釘子般道“世間不變,簪不抽芽,樓閣永不熄燈,閣主永不出世。”
而後小心翼翼的將簪子插到了孔盈的發絲中,慈祥的看著他。
“你知道嗎,這隻簪子從孔家最初流傳下來,除了春秋閣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利碰它,孔家變了幾千年,唯有這條規矩永遠都不變。”
人之將死,總是會回憶自己的一生,在老人的一生之中,成為春秋閣主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榮耀,他掌管著孔家最大的秘密。
“它的名字叫做“椿”,就是那壽無儘載的椿樹,很奇怪吧,為什麼它也叫椿,因為它就是椿樹。春秋閣沒什麼值得守的,我們就是在守春秋啊,守著下一個時代的來臨。”
“每一任閣主都是這樣說的,甚至這些話曾傳到了很遠,甚至這些話成了瘋言,可是我們仍然要守在這裡,因為它在,簪子在。”
“他們不相信椿樹的存在,曾經集全族之力尋找,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因為它是世間唯一的椿,祖上曾言,它將紮根在每一任閣主的靈魂之中,直到世紀之變,它方才出芽。”
“我多想看它出芽啊,隻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或許我們都是祭者,用我們的靈魂祭出前路。”
老人黯淡的目光之中含著一絲看不見的微光,很輕很輕,即將熄滅的那種。
樓外飄起細雪,天地間充滿著寒意,看著孔盈頭上的簪子老人不禁輕喃道“又一個四季的輪回了。”
孔盈明白,到了老人這樣的年歲,很難熬過這個雪日了。
“我認識一個人,他告訴我,如果沒有希望那就等待奇跡。”孔盈頓了頓,然後接著說道“我也覺得我們不該死,我也覺得我不想過那種日子,所以我們都選擇了這樣的生活。”
那是一個功成的約定,卻更像是永不再見的決彆。
“奇跡!”老人看著孔盈的眼睛,那深深凹陷的臉頰上,那些個蜿蜒曲折的紋理緩緩的勾勒出了一張慈笑的麵容。
“你會等到的,你們都該等到,記住,你出去的那天彆忘了來看我們,告訴我們簪子抽芽了,它要長大了。”
孔盈永遠都忘不了那張麵孔,那是他此生見過最慈祥的麵容,那是一個前輩者對後來人最大的福言。
那天夜裡,老人總是說到簪子,他說它是活的,說它若是抽芽一定是世間最美的。又總是談及四季,他說他這些年都是數著四季過的,其實他根本就沒活多久,六十年就像是二百四十天,原來眨眼便過了。
他還說,孔盈的名字取得好,天生四時,地生萬物。春道生,萬物榮;夏道長,萬物成;秋道斂,萬物盈;冬道藏,萬物尋。盈則藏,藏則複起,莫知所終,莫知所始。
孔盈生於冬,前為盈後為生,故去的親人為他向天討了個吉,故名為盈,字複起。
那晚他們談了很多,從古至今,從天到地,可見與不可見,可聞與不可聞,最後老人安詳的睡去,這一睡就再也未曾醒來。
孔盈抱著老人良久,卻也未曾讓他溫暖,他知道昨晚的老人不過是回光返照,他知道死去的人活不過來,可是他真的想他,他們其實是一類人。
樓主死了,這在孔家是天大的事,比族長的接替更加的重大,畢竟實在不行樓主便是一族之主。而樓主死了,誰來接呢?好在這一代中有一個接下了樓主的位置,不然,這些個族長,死後都無顏麵見先人。
他們不尊敬樓主,但他們卻看中自己在族譜上的名聲,那畢竟是死後的榮光,亦是親屬吹耀的資本。
盛大的葬禮,與同樣盛大的入樓之儀接替著舉行,象征著孔家的興盛,卻也同樣在述說著一種無奈。
從此偌大的春秋閣中,隻剩下了孔盈一個人,還好他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青燈古卷,奮筆疾書,他也成了一個數著四季的人。
隻不過他的心仍然年輕,他總是取下自己的木簪,入神的盯著它,他總是在恍惚之中窺見那些繁雜的紋理,而後思索著它到底經曆的多少的風霜。
時不時的他便會想起他們,或許他們也一樣,都在樓中靜坐,和青燈古卷,看著老物,聽著四季。
案間的盆栽不知是何物,春發,夏長,秋盈,冬藏,從不懈怠,隻是它總是長得不高,甚至低矮得可憐。
他猛然發現,這是一棵自己從未見過的草,不知其名,不知其理。
他更不知道,這草在以往從未曾抽芽,這是它第一次抽芽。
此後的日子裡,樓間的植物多了起來,那是他收拾古樓之時尋到的種子,因為不知為何,他便全都種上了。
用它們來看這四季的輪回,看這生命的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