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女帝!
長刃撐著身。
九韶嫣搖晃著,在突兀詭譎的荒林陰影中走。血止不住,順著鞋淌在地上。人似乎有些恍惚,月眸在淒淒慘慘的枝椏怪乾中仿佛望見了五年前的夜。
韶軒哭啞了嗓子的喚著她,而她昏沉著神識躺在馬車中,任憑幼弟追逐跌倒的哭喊,連睜眼也做不到。
她什麼都做不到。
除了苟且偷安,什麼都做不到!她到底算什麼九氏算什麼帝家血!
雙膝一軟,她撲跪在地,突然掩麵哽咽,隻是在喉中哽咽,咬緊的唇沒有泄露任何哭聲,就連眼睛都被雙手遮擋,除了她自己,沒人能體會的痛苦。
月那麼冷。
父皇。
我離家那麼遠,我……已經快要忘記家的方向。我什麼都沒能保護住,太多未曾完成的誓言,讓我日夜恐慌。懼怕安逸磨去了恨意,懼怕噩夢占據了長夜。還要多少寬慰自己的欺騙才能得到歸途,還要多烈的酒灌澆自己的痛楚才能得到救贖,還要……多久才能再見日光。
帝都,又還能等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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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虞再看到蕭麾的時候,他正躺在地上,血滿了一地,他的龍野駿死了。黑甲重鎧像是被什麼從正麵直鋒劈斬,號稱百箭不破的重鎧斷裂清晰的紋痕,露出蕭麾胸口可怖的鋒痕。
人已經昏迷過去,手掌中還拽著姑娘沾血的一角衣袖。刃鋒砍的很深,從蕭麾斷開的刀可以看出,應該是正麵劈斷了刀身直沒進了胸口。蕭麾同樣不簡單,錯愕之間還能閃躲開要害,否則就真的要淪為黑甲重騎的笑話了。
蕭虞將蕭麾從地上扛起,其他黑甲立刻拆下死掉的龍野駿身上的重鎧,並且將會帶著這匹馬回東地。
東地人愛馬,他們不會讓像兄弟一般的馬葬離故鄉。同樣的,誰殺了他們的馬,無疑與砍了他們的手足。
此仇必報。
黑甲再次策奔起來,蕭虞此番為首警惕,眸子如同鷹眸,在林中雜草間能準確的尋找到九韶嫣留下的血跡。他的刀很尋常,尋常到令人很難察覺的森冷,是把會藏鋒的好刀。他這個人也很尋常,尋常到令人甚至無法窺探深淺,是個會斂鍔的高手。
九韶嫣深淺不一的血印清晰,此時天已經開始泛蒼深的藍色,天要亮了,她藏匿的優勢已經沒有。蕭虞不是蕭麾,能作為此番任務的領隊人,蕭戰王待他重視可見一斑。
不能與他正麵。
這個人恐怕和雲黛是一個級彆的高手,全盛狀態她能否贏尚且未知,更毋論如今渾身是傷。
九韶嫣咬著短刃,將找來的藤條去葉拋光,扯了衫後擺包紮在腰身,勒緊止血。鞋子已經被拆了,鞋麵綁在腳底,以此解決了血跡留痕的麻煩。她在泥裡打了個滾,現在趴在樹下遠遠看去與泥無異。因為天亮,勉強能夠分辨出方向,她深知繼續在荒林消耗必死無疑,往東是玄雲宗的地盤,往西是浮金河的阻攔,往後肯定不行,隻能向北去。北邊靠近北海,地盤劃分一直曖昧不清,鯊幫有人馬駐守在那裡。
血印引著追兵往另一條路,她依靠荒林中盤曲古怪的枝椏迅速往北逃。在樹上還有個好處,那就是能立刻察覺到黑甲重騎的靠近。重騎在戰場上是絞殺的鐵蹄,可用來暗殺,就欠缺隱藏。
她撥著枝椏,儘量不折斷壓斷,以此讓追兵無法察覺她的去向。可是蕭虞會如此輕易的被甩開麼?
“向北去。”蕭虞馬蹄濺飛晨色,這樣難以分辨方位的荒林裡,他高超的馬術尤為突出。追上的時候他陡然從馬背上變為蹲身的姿勢,手按在刀柄,眼睛牢牢盯住了枝椏中躥逃的九韶嫣。
如果九韶嫣這個時候能夠回頭看一眼,那麼她一定會驚愕。因為他的這個姿勢,和當年在馬背上擊殺追兵的蕭野全然相同。蹲身馬背,曲腿爆發力蓬勃,一旦躍起,刀的砍殺將威力可怕。
蕭虞果然躍了起來!
帶著重鎧,從疾奔的馬背上一躍而起,刀劃劈向九韶嫣背後。九韶嫣小腿受傷,身形勉強半側回來,長刃順著後肘撞聲格擋,人卻被他巨大的衝擊力撞退進枝椏雜亂中。枝椏被壓斷發出劈啪的聲音,蕭虞的刀鋒像是暴雨,如此重刀竟快到如此。
這人已經有和博青一戰的資格了!
他沉默的冷冽有些像蕭野。
九螭長刃被撞的甚至微微彎曲,刀鋒的寒森撲打在九韶嫣頰麵。她抬腳淩踹,小腿側的短刃猝然殺出——沒有反應!
他的黑甲僅僅隻被劃出凹進的白痕,並沒有像蕭麾的那般被劃開!果然不同,這人在東地爵位恐怕不低!
刀鋒一轉,厚重的刀背翻砸向九螭刃身,他是想撞斷九螭刃。九韶嫣擦刃收回,手掌推拿住刀背,他猛地掠刀翻轉。九韶嫣手按刀背,淩身躲過,一拳砸在他的麵鎧。
啪——
她的骨節處嫣紅擦出,麵鎧完全沒有反應!
手迅速如風,九韶嫣手臂被擒鎖住,他甩起姑娘輕盈的身,摔向粗壯的樹乾。粗糙的樹皮已經到了眼前,九韶嫣倏地長腿半曲踩在樹乾,避免了撞上樹乾的慘象。她借樹穩住斜傾的身,橫掃腿風。他側頭躲開,九韶嫣旋身劈腿那一招再次上陣!長腿劈架在他肩頭,黑甲的厚重和無法穿透的觸感讓人頹唐。她順勢踩在他肩頭,後仰身翻落在枝椏上,喘息不定。
蕭虞的手抹去自己肩頭的灰塵,活動間骨骼舒展聲音像是才開始熱場。他做出進攻的姿勢,九韶嫣小腿被他強悍的防衛牽出了傷痛,單跳後退,靠在樹乾上扶住身形。
好強的防衛!
不,應該說不愧是黑甲重鎧,她的進攻竟毫無用處。
蕭虞忽然像是撲出的黑豹,黑甲質感充實,鍛造非凡的流暢線條讓他躥撲的動作十分具有爆發感。他撲向九韶嫣,長刀橫劃,刀口擦過樹乾,濺打出粗糙樹皮,九韶嫣摸向大腿側時才驚覺少了一把短刃。砰的一聲撞,她被隔打來的力量背擦樹乾,情急之中用來抵擋的刃鞘斷開。手一鬆,刃鞘掉落下去。她靠著樹乾,拔出另一把長刃,雙刃貼著手臂下方交在胸前。
可是小腿開始抽筋,雙臂也隻能做出防守的姿勢而已,她很難在他下一擊中逃脫。
蕭虞身穿重鎧卻在枝椏上點躍如羽,真氣修為是深不可測。他的眼沒有憐憫和情緒,一旦進入交戰時他便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多可怕的軍隊,他們更像是殺傷力十足的絕對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