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個大嫂,
大嫂會繡花,
繡朵牡丹花,
牡丹花,放光華,
幸福到我家!
見外婆和大媽們坐在另一棵臘梅樹下聊天,婷婷跑過去趴在外婆懷裡,外婆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婷婷兩隻小手緊緊摟住外婆的脖子,外婆在她紅紅的小臉蛋上親了親,然後雙手托住她的頭和背,一邊前俯後仰的晃動一邊哼唱
搖啊搖,
搖到太陽橋,
太陽橋下一條河,
河裡兩隻鵝,
鵝呀鵝,
遊來遊去看外婆。”
中秋晚上,月亮又圓又大,大人們把龕桌搬到院子裡擺在兩棵臘梅樹中間,龕桌上擺放祖宗牌位和月餅、柚子、蓮藕、籽瓜、香爐香燭等東西。然後把幾個蒲墊放在地上,點燃香燭後,從小孩開始,每個人輪流跪在蒲墊上向高高掛在天上的月亮叩頭,向祖宗牌位叩頭。
叩完頭,大人們把龕桌上的東西分給每人一份,外婆把自己的哪份藏起來留給婷婷第二天吃。
秋去冬來,春節前夕一直下著大雪。下雪天,仝家三兄弟基本上不出門,全家人圍坐在一個很大的炭火爐旁喝茶聊天商量家事。
下雪天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雪下得越大孩子們越高興,望著屋外隨風飛舞的雪花兒,三個孩子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院子中間,兩棵臘梅樹昂首挺立在凜冽寒風中,迎著鵝毛般雪片滿枝滿椏綻放著黃燦燦的花朵,濃鬱的香氣沁人心扉令人陶醉。
婷婷伏在高高的門檻上,不眨眼的望著白茫茫的外麵。突然,她不聲不響的翻過門檻走到院子裡,仰起頭伸著兩隻小手,一會兒手掌心落滿了白糖似的雪片,婷婷好奇的伸出舌頭添了添,涼得直縮脖子。
婷婷甩掉手裡的雪片回到屋裡,拉起大奴狗小奴狗就往外竄,三個孩子手牽手圍著臘梅樹搖頭晃腦的轉圈。小嘴巴咿咿呀呀唱著外婆教的歌謠
撿豆子噢撿豆子,
一人撿到一簸箕,
老大說要炒著吃,
老二說要煮著吃,
老三說不吃不吃,
全部種到地裡去,
秋天有個好收成。”
三個孩子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時,才進屋讓大人們幫他們撣掉身上的雪。然後,又手牽手跑出去。
大嫂二嫂怕凍壞兒子不讓他們出去,外婆笑著說“倆位嫂嫂,讓他們玩吧!小孩子不怕冷的,俗話說的好,凍不壞的孩兒不結冰的酒。”
外婆這麼說,大嫂二嫂不好再說什麼,是啊!女孩子都不怕凍壞,男孩子還怕什麼呢?
三個孩子一會兒在屋裡嬉戲,一會兒又去院子雪地裡手牽手轉圈,跑進跑出,直到一個個累得氣喘噓噓、滿臉通紅才各自依偎在自己母親懷裡歇息。
此時,桃秀懷孕了肚子很大,外婆連忙把婷婷摟在自己懷裡。婷婷撒嬌要外婆唱歌,望著外麵無聲無息噴湧而下的雪花,外婆拍著婷婷輕輕哼唱
飄飄雪花,
寫信回家,
有錢沒錢,
回家過年。
今年菜煮粥,
明年籠蒸肉。
今年破棉襖,
明年換新袍。
五二年,桃秀生下一個兒子,取名三奴狗,滿月酒席上仝老三抱著婷婷一臉幸福的說“婷崽給我招了個兒子,大哥說對了,我婷崽是有福的人。”
聽仝老三這麼一說,大嫂想起三年前外婆說要桃秀生個兒子配婷婷。便笑著對外婆說;“外婆,你真是金口玉牙,三年前你說要桃秀生個兒子配婷婷,果真就生了個兒子。”
外婆滿臉笑容地說“大嫂,不是我金口玉牙,是老天的恩賜,是托仝家祖宗的福,托你們大家的福。”
剛給兒子喂過奶的桃秀從丈夫手裡抱過婷婷擁在懷裡,笑眯眯的說“婷崽是我們的女兒,不能嫁給自家兄弟,到時候給她選個好女婿,我們老了跟著婷崽過。”
桃秀說完輕輕的吻了一下婷婷,然後一臉幸福的望著丈夫。
3,政府拆遷各奔東西
五四年春天,一群陌生人經常在仝家房子周圍和菜地裡轉來轉去。不久仝家便收到城市規劃拆遷通知書。
負責拆遷工作的乾部告訴仝家人,政府要在這裡建造一座大型飯店,仝家的房子正好在飯店占地範圍之內,所以必須拆遷,拆房前政府會給他們建造新的住房,新住房由仝家人自己選址。
仝家老大提出菜地怎麼辦,乾部回答;所有的土地都屬於國家,任何個人不得占有。當然,你們賴以生存的菜地,政府會考慮給於一定的經濟補償。
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仝家人不知所措,老大堅決不同意搬遷,老二說政府要地要拆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三一言不發,最後邀請了幾個朋友去茶館商談此事。
茶館商談結果是老百姓隻能服從政府。
這個無奈的決定讓仝氏家族陷入緊張和不安。
三兄弟愁眉不展哎聲歎氣,三妯娌日夜不安哭哭啼啼,外婆表麵不吭聲,心裡卻焦慮萬分。仝家三兄弟除了養花種菜什麼也不會乾,如果沒了花園菜地,靠什麼養家糊口?這房子這菜地是他們父母留下的,據仝老三說,母親臨終前再三交待;三兄弟永遠不能分家。
更讓外婆憂慮的是三兄弟中數仝老三條件最差,自己女兒的身體不好而且懷有身孕,馬上就三個孩子了,加上三個大人,這六口之家將來靠什麼生活?
三個孩子仍然整天嘻笑玩鬨,無憂無慮的享受著童年的歡樂和幸福,天真爛漫的孩子們那裡知道,他們的生活和命運將徹底被改變。
在政府工作人員的再三催促下,仝家三兄弟隻好去城裡尋找建房基地,找遍了整個洪昌市也沒有和原住房麵積一樣大的空地。最後分彆在三處地方尋到三塊小小的空地,每處隻能建造一戶人家居住的房子,這就意味著兄弟三個要分家了,想到母親臨終的囑咐,三兄弟相視無言默默流淚。
五四年秋天,桃秀生下第二個兒子,因拆遷大家都心不在焉,沒心思給孩子取名字,仝老三順口管小兒子叫小毛。孩子叫什麼名字無所謂,要緊的是苦了坐月子的桃秀,鬱悶和憂慮使本來奶水就不多的桃秀更是一點奶水沒有,瘦小嬌弱的桃秀整天唉聲歎氣。
三兄弟處理完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和地裡的瓜果蔬菜,再把父母留下的金銀首飾、銀元銅錢、家具餐具等以及一些軟細物品集中擺放在廳堂裡。
看著滿滿一廳堂從未見過的東西,三個孩子高興得手舞足道,各自挑選著自己喜歡的拿著玩。
所有東西分成三份,每戶一份,按排行先後挑選。仝老大不願意先拿,說由小的先選,仝老三也不肯先拿,推來讓去,誰也不肯先拿,最後,隻好抓鬮決定挑選順序。
三家人含著淚把屬於自己的那份財物慢慢的一樣一樣搬進房裡,
突然,外婆看見婷婷在拿老二份額裡的一隻金邊小花碗。連忙說“婷啊,那碗是你二媽的,不能拿,放回去。”
婷婷看了看小花碗,頭一歪翹著嘴巴說“不嘛!我喜歡這小花碗。”
說完,抱著小花碗就往外跑,剛跑兩步,被地上的東西袢了一下摔倒在地。
外婆嚇壞了,急忙跑過去,還沒等外婆到身邊,婷婷自己爬起來了,望著地上摔成幾瓣的小花碗,傷心大哭。
二媽連忙過來牽著婷婷的手看了看說“哎喲!沒割破手就好,莫哭,婷崽乖,摔破算了,二媽給你拿過一個。”
接過二媽給的小花碗婷婷嘟著嘴看了看,認定和剛才摔破的那隻一模一樣才破涕為笑,高興的抱著小花碗玩去了。
見外婆想攔住婷婷,二媽傷感的說“外婆,一隻小碗,你這麼認真乾嘛?如果不是政府拆遷我們不可能分家,再說,就算分了家,我們還是一家人啊!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哩?”
外婆連忙解釋說;“二嫂,你千萬彆誤會,我沒有其它意思,不管什麼原因分家,既然分了家,就有你我之分,我隻是想讓婷婷從小懂得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二媽無語。
負責拆遷的乾部通知仝家三處的房子都建好了,準備搬往各自的新家。另外帶來一個消息,在原來隻有經濟補償一項的基礎上增加了分配工作一項。但兩項隻能選擇其中一項,要求仝家儘快把選擇結果告訴他們,以便安排工作,仝家兄弟說商量後再決定。
三兄弟商量結果是;老大、老二選擇參加工作,老三說參加工作要受約束更重要的是一份工資養不活一家六口,所以他選擇領取補償款。
老大、老二要他慎重考慮,並再三提醒他,有限的補償款維持不了多長時間,錢用完了怎麼辦?老三笑笑說“我知道,靠哪點錢有什麼用?我打算去城外開墾荒地,我還是喜歡養花種菜,乾老本行算了。”
老大氣憤的說“你還要去開墾荒地?等你辛辛苦苦把地種熟了,到時候又成了國家的。你怎麼不吸取教訓呢?”
老二也苦口婆心的再三勸說老三選擇工作,不要去開荒種菜,可老三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
最後,老大去了供電局,老二去了鐵路局,老三領了補償款。
晚上,桃秀和孩子們睡了,仝老三來到小房間對正在疊衣服的外婆小聲說“媽,疊完衣服幫我做點事。”
外婆說“疊完了,什麼事?
仝老三把一個布包放在桌上,又出去搬來一個烤火盆,然後把兩個小凳子放在烤火盆旁邊,外婆不知道仝老三要乾什麼,正要問,仝老三指著小凳子說“媽,你坐下。”
說完拿起桌上哪包東西坐在另一個小凳子上。仝老三一邊打開布包一邊壓低嗓音說“媽,解放前我在蔣經國的童子軍裡待過幾年。我娘病重時一定要我回來才回來的。”
這時,被幾層布包裹著的東西露出來了;兩摞足有5、6寸高花花綠綠的紙幣和一疊折成書本大小的紙。仝老三拿起一份展開,上麵有□□的頭像和國民黨黨徽。仝老三用隻有外婆能聽見的聲音說“這是委任狀。媽,拿火柴來。”
外婆順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火柴問“燒掉啊?”
仝老三點點頭小聲說“早就該燒掉,我一直舍不得,現在要搬到城裡去,那裡人多眼雜,我怕招惹事非,這些事我哥嫂都不是很清楚,這也是我不參加工作的原因,如果參加工作,單位上今天填表查你的曆史,明天填表查你的三代,媽,你知道嗎?我哪點事查出來要連累全家的,現在就你知道,桃秀膽小,彆告訴她。”
外婆邊劃火柴邊說“我知道,我誰也不會說,這些東西燒了好,留著禍多福少。”
三兄弟請風水先生為搬家選好了日子。
搬家的前幾天,仝老三的二兒子小毛滿月,儘管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但仝老三還是做了滿月酒。酒桌上相互叮囑相互祝福,滿月酒成了散夥酒。事實也是如此,以後雖然同住洪昌市,但三家人要像這樣聚在一起的機會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
這片房子、花園、菜地是祖輩留給他們的,三兄弟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在這裡娶妻生子、在這裡辛勤勞作、在這裡過著安定和睦的大家庭生活。轉眼間,這一切將不複存在,從此天各一方,仝家三兄弟相視無言潸然淚下。
五四年深秋,仝家三兄弟在鞭爆聲中揮淚互道珍重。然後,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他們曾經共同勞動、共同生活的美麗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