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板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閉著眼點了點頭。
劉重坤起身對金鳳說“金鳳,彆哭,女人坐月子不能哭的。”說完走出房間。
劉重坤的勸慰讓金鳳哭得更利害,這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側過頭看了看睡在身邊的女兒,雖然淚眼模糊,但還是清楚的看見女兒的臉龐長得和小曹一模一樣,身子比大女兒出生時長一截大一圈。
此時的金鳳百感交集,看著女兒高高的前額、舒展的五官,禁不住又想起了高大英俊、憨厚熱情的小曹,和小曹相好的那段日子,她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和幸福,此時回想起來仍倍感甜蜜,可想到這個讓她刻骨銘心的男人突然杳無音訊,害她日思夜想、望眼欲穿又恨得咬牙切齒,甚至希望丈夫把這個男人留下的孽種掐死。
突然,女嬰哇得發出一陣宏亮地哭聲,金鳳急忙坐起來把女兒抱在懷裡,心情複雜的望著眼前這個無辜的、令她又愛又恨的女兒。
三天後,劉重坤托人把女嬰送給了離“古記”裁縫鋪不遠的一戶撐船人家。這家的男人長年在外跑船,抱養女嬰是女主人想給六歲病得奄奄一息的兒子衝喜。
誰知天不遂人願,女嬰到船家的第七天病孩子死了。
女主人認定是女嬰克死了自己的兒子,她恨這個女嬰,她把失子的痛苦發泄在出生才十來天的女嬰身上,她把女嬰放在竹床上,不喂奶不喂水,任其聲嘶力竭的啼哭喊叫。
撐船人家的棚屋裡整天傳出女嬰嘶啞的哭聲。
一位鄰居大嫂實在聽不下去便悄悄進棚屋看看,見女嬰□□的睡在光光的竹板上,四肢無力的劃動著,再仔細一看,女嬰的肚子癟癟得,小嘴一張一張,沒有一點眼淚。這位做了母親的大嫂一看便知道女嬰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她對趟在床上哭泣的女主人說“彆哭了,快起來給孩子喂點吃的,再不喂東西會餓死的。”
女主人猛的坐起來,指著對麵竹板上的女嬰,歇嘶底裡地嚎叫“我就要讓這個喪門星死掉!就是她克死了我的兒子呀!”
鄰居大嫂勸她說“你不能這樣做,這是一條命,再說她父親還是大老板,出了事人家不會放過你的。”
女主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邊哭邊說“我不怕!她克死了我的兒子,她也彆想活!”
女主人因傷心過度已經失控了,鄰居大嫂望了一眼竹板上的女嬰,然後快步來到裁縫鋪,把船家的情況告訴金鳳,要她趕快把女嬰領回來,否則,肯定活不了。
得知女兒的情況後,金鳳哭求劉重坤救她女兒一命。劉師傅和古老板談了很久,建議把女嬰接回來,找過一戶人家。
古老板反複權衡,考慮到自己的名聲和一些利害關係,月子裡的妻子哭得也確實可憐,最後總算動了惻隱之心,默允了劉重坤的建議。
女嬰接回來幾天後又被送到一戶賬房先生家。這對四十多歲的夫妻從未生育。接女嬰來家之前,夫妻倆興衝衝地買好了嬰兒吃的煉奶、白糖、蜂蜜等。
不知什麼原因,女嬰到賬房先生家後整天啼哭,餓了哭,吃飽了也哭,白天哭,晚上更哭。夫妻倆以為女嬰身體不舒服,請郎中給她看病,郎中診過後,說女嬰什麼病也沒有。
四五天下來,這對清閒了慣了的夫妻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叫苦連天。丈夫歎氣說“看來這女孩子和我們沒有緣份。送回去吧!”
妻子無奈的點點頭。
女嬰被送回裁縫鋪,快滿月的金鳳暗暗高興,以為這次女兒可以留在自己身邊了。
一直強壓住怒火的古老板,見妻子居然想留下女嬰。斬釘切鐵的說“再找人家!你不送走,我就掐死她!要麼你帶她一起走!”
丈夫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金鳳知道女兒不可能留下了,這個一直受丈夫寵愛的女人聽到丈夫竟然叫她走,又生氣又傷心,便使起性子來,聲音不大但語氣非賞強硬的說“可以!滿月我就走。”
劉重坤耐心的兩邊勸說,最後終於談妥;等金鳳滿月後,讓她自己給女嬰找戶人家。
望著懷裡被送來送去的小女兒,金鳳心如刀絞,覺得對不起這個小女兒,於是把大女兒吃著的奶水還給小女兒。
吃母乳後女嬰很快便長得又白又胖,而且見人就笑,胖嘟嘟的小臉白裡透紅像朵花兒。除了臉色越來越陰沉的古老板,滿屋子的人都喜歡這個送不掉的女嬰。
滿月後,金鳳托萬媒婆給小女兒尋找一戶各方麵條件好點的人家。第二天,萬媒婆便告訴她正好城東有一戶養花種菜的仝姓人家想抱養女孩。鑒於前兩次的教訓,金鳳決定親自去城東看看人家。女嬰去仝家後,金鳳再沒有去過仝家。
後來金鳳連著生了四個兒子後又生了倆個女兒,第二個兒子還在繈褓中就讓被子給捂死了,最小的女兒因夫妻倆鬨離婚疏於照顧也夭折了。
六二年離婚時,金鳳把大女兒和3個兒子留給古老板,自己帶走小女兒。
古老板切齒的痛恨不守婦道的金鳳,回想往事時又深感對不起四九年差點被自己掐死的女嬰,並擔心金鳳會把這一切告訴女嬰,讓女嬰恨自己,甚至還擔心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嬰如果跟金鳳來往會學壞。出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複雜心情決定找到女嬰把這一切告訴她,讓她知道金鳳是個什麼人,希望女嬰彆恨自己,也彆搭理那壞女人。
很快便打聽到了女嬰的下落。於是,平時忙於生計的古老板乘過年休息帶著3個兒子找到仝老三家,仝家讓他帶婷婷來自己家他很高興,誰知一句話沒說又走了。
在姑姑再三勸說下,古老板隻好說“沒辦法,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她,一定要告訴她。”
六三年秋的一天下午放學後,婷婷正準備回家,突然一男孩站在她麵前,婷婷覺得麵熟可想不起在那見過。男生笑眯眯的說“你是婷婷嗎?我叫古國龍。知道我是誰嗎?”
婷婷想起來了,這男孩是生父家的弟弟,於是笑了笑說“知道了,你是弟弟。你怎麼在這裡?”
古國龍哈哈大笑,拍拍書包得意的說“我怎麼就不可以在這裡呢?我在一二班啊!”
原來古國龍是今年的新生,婷婷笑了笑說“好啊!我們成同學了。”
古國龍一臉認真的說“準確的說是校友。”
婷婷點點頭說“是的,如果你垮一級或者我留一級,我們就成同學了。”
古國龍皺了皺眉頭,帶著責備的口氣說“其實你蠻能說的嘛!哪天怎麼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害得我們集體挨罵。”婷婷低著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以後,婷婷和古國龍經常碰麵,古國龍告訴婷婷,為了照顧他們幾姊妹,爸爸找了一個又瘸又駝的女人做後媽,後媽人很好很老實,對他們不錯。
一天,古國龍找到婷婷說“馬上放寒假了,我帶你去賺錢好嗎?”
婷婷半信半疑的看著他問“去那賺錢?”
古國龍狡黠的眨了眨眼說“去那賺錢你不用管,到時候就知道了,告訴我,你去還是不去?”婷婷點點頭。
古國龍想利用寒假時間去父親服裝廠做針線活賺點零花錢,覺得一個人孤單,於是邀婷婷一起去。
放寒假了,婷婷跟著古國龍去服裝廠的便裝組做針線活。
婷婷從小喜歡做也做過針線活,所以隻要師傅說一遍怎麼做,她準能做得很好,便裝組的針線活很多,鋪棉花、打行針,裡外縫合,製作、縫製各種布扣子等。婷婷在這裡度過了整個寒假,不僅賺了零花錢,更重要的是學到了一門手藝,沒想到這點手藝後來還真幫她度過了生活的難關。
便裝組的組長劉重坤經常笑眯眯的望著婷婷,婷婷覺得他很慈祥,所以和他特彆親近。有時,古國龍為了自己多賺錢,把容易做的、賺錢多的活給自己,難做的、賺錢少的活給婷婷,而婷婷卻渾然不知,即使知道了也不說什麼,她感激古國龍,始終認為是古國龍給了她這個賺錢學藝的機會。
劉師傅會儘量把好做的難做的搭配均勻。
一天晚上,古國龍有事沒來,劉師傅小聲的對婷婷說“婷婷啊!你知道為什麼把你送給彆人嗎?”
婷婷望著劉師傅笑了笑說“不知道。過年的時候我去了他們家,姑姑說等我長大了再告訴我。”
劉師傅望著婷婷搖搖頭,像對婷婷又像自言自語的說“長得太像了,曹軍官又高又大,好魁梧好雄壯,那時候你媽年輕,20多一點,又漂亮又能乾,所以古老板舍不得離婚,想不到後來還是離了,婷婷啊!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哦!不是我,你一出世就沒了。”
劉師傅把當時的情況和經過詳詳細細說給婷婷聽,出於禮貌,婷婷不時的向劉師傅笑笑,表示自己聽到了。其實一心一意做針線的婷婷根本沒有把劉師傅的話聽進去,更沒有放在心裡。
幾十年後婷婷回想起當年劉師傅說的哪些話,真恨自己太不懂事,等她想進一步了解自己的身世時已經晚了,劉師傅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