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開始絞儘腦汁思考怎樣才能開到病假條,想起幾年前患瘧疾時,隻要一發燒,醫生馬上開病假。看來發燒是最好開病假條的病,可怎麼才能發燒呢?
晚上,婷婷睡在床上展轉不安,翻來覆去磨的背脊發熱還沒想出好辦法。突然,被磨的發熱的背脊讓她聯想到如果把腋下的體溫表快速旋轉會不會發熱?她想試一下,可家裡沒體溫表。
第二天上班後,婷婷去醫務所對醫生說自己有些發燒,醫生拿體溫表要她夾在腋下。婷婷不動聲色的使勁旋轉著腋下的體溫表,幾分鐘後取出體溫表,婷婷忐忑不安的望著醫生,醫生一邊看表一邊說:“三十七度一,加零點五,稍微有點低燒。”
婷婷激動得心要跳出來了。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成功了,醫生給她開了一天病假。婷婷回車間把病假條交給吳連長(車間主任),吳連長接過假條看了她一眼,心虛的婷婷覺得吳連長的眼神裡有懷疑的成份,她既緊張又擔心,如果被吳連長看出有問題,以後麻煩就大了,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讓大家認為自己有病。於是,婷婷利用病假條上‘低燒待查’幾個字做文章。隻要有機會,便悲觀的說自己天天發低燒,不知到底得了什麼病,漸漸很多人議論婷婷得了查不出的怪病。
醫務所規定發燒三十八度以下隻能開一天病假,婷婷天天跑醫務所,有時看病的人多要耽誤很多時間。這樣持續一個多月後,婷婷開始琢磨怎樣才能一次多開幾天病假。
這天,婷婷又去醫務所,在診療室裡聽見醫生對一女孩說“好多了,現在隻有一個加號,好好休息,繼續服藥。”
女孩點點頭,醫生開完處方,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病假條,填寫好撕下一張來連同處方一起遞給女孩,女孩接過看了一眼,不滿意的說“怎麼就三天?給我多開幾天好嗎?”
醫生笑了笑說“上次三個加號給你開了一星期,現在已經好多了,休息幾天你去複查,看看結果怎麼樣再說。”
女孩無奈的點點頭走出診療室,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的婷婷跟著女孩出了診療室。女孩取好藥走出醫務所大門時,婷婷上前問她“誒!你得了什麼病啊?”
女孩看了婷婷一眼,愁眉苦臉的說“腎炎。”
婷婷又問“怎麼才會得腎炎?剛才醫生說一個加號三個加號什麼意思?”
女孩從病曆袋裡抽出一張化驗單給婷婷,婷婷說看不懂,女孩指著化驗單說“這是尿的化驗單,這加號是代表尿裡有血,尿裡的血越多加號越多。”
婷婷明白了,她很羨幕得腎炎的人,真希望自己也得腎炎,得了腎炎不愁開不到假條,十拿九穩可以轉勞保回洪昌。
婷婷細細琢磨女孩說加號代表尿裡有血這句話,自己往尿裡加一點血會不會也有加號呢?如果這樣行得通,轉勞保不就輕而易舉嘛!她越想越興奮,決定不去醫務所開假條,直接奔向專區醫院。
到專區醫院掛了外科號,婷婷對醫生說自己腰痛想驗尿,在廁所裝尿時,婷婷用事先準備好的大頭針在手指上紮了一下,把滲出來的血甩掉,然後把手指往裝了尿的瓶子裡插了一下。
既緊張又興奮還有些害怕的婷婷忐忑不安的把化驗單遞給醫生,醫生看了一眼化驗單說“還好,紅血球稍微高一點,吃點藥,休息兩天。”
又成功了!婷婷盯著病假條高興得幾乎要暈過去,總結經驗,這次血放少了,下次多放一點,可以多開幾天病假。
婷婷以低燒和腎炎兩種病交替開病假條,順利的度過了三個多月。
七三年元旦過後,廠裡特彆忙,這是慣例,每年到這時都要加班加點。廠裡製定了不批事假,三十八度以下不開病假條,連續曠工三天開處廠籍等一係列規定。
婷婷急壞了,自己休病假四個多月了,可現在病假條控製得這麼嚴,萬一哪天開不到病假便要前功儘棄,浪費這麼久的心血是小事,轉不了勞保是大事。
轉勞保事關重大,婷婷第一次患得患失,她心裡非常清楚,如果轉不了勞保,她母子三人麵臨的是怎樣的困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前幾天父親來信說全家已經回洪昌了,她急於要回家去。所以,轉勞保之事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低燒開不不到病假隻有靠腎炎一條路了。
這天,婷婷又來到專區醫院,為了多開幾天病假,婷婷在尿裡放了整整一小滴血。
化驗員拿著化驗單從顯微鏡桌台邊走過來,兩眼緊緊盯著婷婷的臉,見化驗員神情古怪的看著自己,婷婷心裡一驚,出事了?她迅速的瞄了一眼化驗員手上的化驗單,隻見一直都是一兩個加號的地方一排像木柵欄似的加號,和醫院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婷婷知道三個加號已經很嚴重,像木柵欄一樣的加號哪還了得!
此時,婷婷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完了!血放多了,化驗員發現自己作假。如果這事捅到廠裡,受處分事小,可怕的是這輩子彆想轉勞保了。
幾秒鐘後,婷婷又自寬□□,算了,既然事已如此,緊張害怕有什麼用?再說,人到哪步有哪步的活法,作最壞打算,隨命吧!說來也怪,這樣一想,情緒很快平靜坦然。
化驗員看了看婷婷,又看了看擺在桌子兩端紙盒裡裝尿用的玻璃瓶,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望著婷婷問“妹子,剛才你在哪邊拿的瓶子”
已經作好最壞打算的婷婷聽化驗員這樣一問,知道這位負責任的化驗員沒有懷疑自己作假而是懷疑自己拿錯了瓶子。頃刻間,婷婷又羞愧又內疚,按秉性她真想對眼前這位白衣天使說出真情,但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也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自己的行為僅僅是為了母子三人的生存,並沒有損害他人的利益。
心裡懷著對這位化驗員的感激之情,婷婷的手卻指向與事實相反的哪盒瓶子說“我在哪裡拿的。”
見婷婷指著使用過的那盒瓶子,化驗員長長的噓了口氣說“哎喲!嚇死我了,你拿錯了,妹子!哪邊是用過的瓶子,我也覺得奇怪,尿裡麵有這麼多血還得了,你還能站在這裡?原來是拿錯瓶子了,重新驗過吧!到這邊拿瓶子去裝尿。”
因羞愧本想逃之夭夭的婷婷被這位化驗員負責任的工作態度感動得不好意思逃跑,隻得重驗一次,其結果可想而知,一切正常,嚇傻了的婷婷不敢再往尿裡放血。
婷婷感謝上蒼保佑自己化險為夷,既然事情沒敗露,那就繼續為既定目標努力奮鬥!首先必須解決當天的病假條,專區醫院沒希望了,沒出事已經是萬幸。
這時,婷婷想到了賈護士長。她來到賈護士長的診療室,裡麵已經有好幾個人在等候,婷婷把病曆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旁邊椅子上等候就診。
終於輪到婷婷了,賈護士長問她那裡不舒服,婷婷說自己低燒四個多月還沒查出原因,腎臟也有問題,希望能多開幾天病假去洪昌大醫院檢查,婷婷邊說邊把病曆翻給護士長看。
賈護士長估計婷婷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四個多月了,這是第一次找自己。賈護士長決定幫幫她,根椐專區醫院化驗單和廠醫務所規定給婷婷開了一周病假。
看著賈護士長在病假條上寫休息一周時,婷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旁邊有人,她真想對賈護士長鞠躬作揖,表示自己深深的感激之情。
一星期假條休完後婷婷又開始跑專區醫院,經過那次教訓婷婷格外小心,此後再也沒出過差錯。
七三年三月十五號,安紡這天發工資。婷婷和小張、司馬各自查看自己領到的現金與工資單上的數目有無出入。婷婷的工資袋裡隻有二十一元七角錢,怎麼了?就算病假沒有晚班費,三十五元基本工資加七角的錢糧食補貼應該是三十五元七角錢啊!莫非已經轉勞保了?算算時間,好像是下個月呀!婷婷想求證是轉了勞保還是搞錯了。她拿著錢對司馬和小張說“誒!你們看,我怎麼這點錢啊?”
這時,司馬和小張正好數完了自己的錢,聽婷婷說錢少了,都過來問她少了多少?司馬看了看婷婷手裡的錢吃驚的說“怎麼發這點錢呢?走!去勞資科問問。”
三人來到勞資科,徐科長拿著包正要出去,婷婷走到他麵前說“徐科長,問一下你,這個月我怎麼發這點錢啊?”
外號徐瞎子的徐科長四十來歲,瘦高個,背稍微有點駝,一年到頭總是眯著一雙眼睛,看起東西來眼睛眯得更厲害,說他是近視眼可從沒見他戴過眼鏡,所以大家叫他徐瞎子。
正要出門的徐科長聽到有人說工資發少了,眯起眼睛朝說話的人一看,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哦!仝靜秋啊!忘了通知你,我現在跟你說,你已經轉勞保了,從這個月開始,以後隻發你基本工資的百分之六十,糧貼全發,每月實發工資二十一元七角。”
聽徐科長說自己已經轉勞保了,婷婷狂喜,心跳猛然加快,一陣旋暈差點跌倒,嚇得徐科長的眯眯眼都瞪大了。
司馬和小張連忙扶住婷婷,然後責問徐科長為什麼亂轉勞保?徐科長解釋說“這事你們不能怪我,也不能怪廠裡,國家勞動保障條例規定,病假連續六個月以上享受勞保待遇,仝靜秋,你彆難過,病好了可以回來上班。你們倆安慰安慰她,我有事先走了。”
小張愁眉苦臉的問婷婷“靜秋,以後你怎麼活啊?”
司馬也不無擔憂的說“是呀!這二十一元七角錢要養活三個人,怎麼養得活?那該死的秦文軍心太黑了,一分錢不給。”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擔心著婷婷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這讓婷婷感到十分內疚,覺得對不起這倆同事。實在是事關重大,自己向護士長作過承諾。否則,婷婷真想把實情告訴她倆,深感內疚的婷婷隻能在心裡默默說;彆怪我騙了你們,請原諒,我會永遠記住你們。
曆儘千辛萬苦終於轉勞保了,這讓婷婷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前途。她要帶著一雙兒女離開這個受儘磨難不堪回首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到父親和外婆身邊。
婷婷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一張雙人床是公家的。桌子板凳、枕頭被子和一些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婷婷把它們送給了同事,兩天時間婷婷便處理完了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