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是獨子,結婚後和母親住一起,金寶母親是個非常寬厚慈祥的老人。金寶朋友多,客飯多,而且每天晚上都有不少人聚在他家裡聊天打麻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金母始終如一不厭其煩的笑臉相迎笑臉相送每一位客人。她對明輝特彆好,像對自己的兒子一樣,明輝叫她老娘。
明輝除了談戀愛或家裡有事,其業餘時間幾乎都待在金寶家裡。就連普天同慶萬家團圓的大年三十晚上,明輝在自己家隨便吃幾口便放下筷子,然後蹬起自行車去金寶家守歲。
明輝和金寶一直來往密切,倆人無話不說。為了明輝的婚事,金寶費了不少心思,他曾發動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幫明輝介紹女朋友,可總是高不求低不就。金寶經常數落明輝;‘你再聰明再了不起,也隻是個禿了頂的工人,而且家庭成份又不好。你憑什麼挑七挑八?三十歲了還不結婚,將來父老子少,有你的苦頭吃。’
明輝趕到金寶家時,另外倆個朋友早到了,三缺一就差他一個,其中一個朋友開玩笑說“明輝,怎麼這麼晚來?是不是昨天晚上談戀愛談到半夜啊?”
明輝坐下後,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脖說“談戀愛?跟誰談哦?這輩子打光棍算了!”
金寶把一杯泡好的茶放到他麵前,斜了他一眼說“我看你真的要打一輩子光棍,叫你找個女人做老婆算了,你不聽,偏要什麼情投意合,什麼合不合?到床上什麼都合了。”
明輝裝作沒聽見,揭開茶杯蓋喝了一口,然後對其他倆朋友笑著說“麻將呢?把麻將拿過來。開桌,免得有人又要念經了。”
四雙手劈哩啪啦的洗著麻將牌,金寶望著坐在對麵的明輝欲言又止,想想還是說“明輝,我們是老同學老兄弟,否則,我懶得說你,今天是一九七八年了,你我都三十一歲了,我大兒子讀二年級,小兒子今年也要上學了,可你依然光棍一個,還在挑七挑八,上次老田給你介紹的哪女孩子蠻好的,你又嫌人家個子矮,你自己不也就一米六八嘛。”
明輝笑了笑說“男才女貌嘛,女人太矮了影響後代。”
明輝無心的一句話,金寶聽了有些不高興,因為他老婆很矮,一米五不到。金寶瞄了明輝一眼說“哼!左揀右揀,最後揀個漏燈盞。不說了,打牌。”
金寶心想這該死的禿頂明明知道自己老婆矮小,還說什麼女人太矮影響後代,這不明明在揭自己的短嗎?他真的生氣了,喜歡說笑的他今天很少說話。麻將打到晚上十點時。金寶把牌一推,伸了個懶腰說“不打了,睡覺。”
明輝知道金寶在生自己的氣,也知道過一會兒就沒事的。便故意說“才十點,再打兩圈嘛。”
金寶乘機報複他“不打,你沒人管,打到天亮也不要緊,我是有人管的,我老婆還在等我睡覺哪。”
明輝望著金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有老婆就了不起呀?我要是想結婚,分分鐘的事,不相信的話,我馬上帶一個給你看。”
金寶立即將他文軍“吹吧!帶一個給我看看,如果你今年之內結婚,我保證送你一份厚禮。”
元旦第二天,吃過晚飯明輝沒有像往常一樣放下碗就去金寶家。他站在屋裡的電燈下對著鏡子拔胡子。今天他不去金寶家,準備晚一點去樓上女裁縫家看看小枕頭做好沒有。
捱到八點多鐘,明輝來到婷婷家門口,像上次一樣在虛掩的門上敲了兩下,聽到門裡一聲進來,便推門而進。婷婷正使勁踏著縫紉機,兩條辮子隨著身子的晃動在她肩上一跳一跳,充滿著青春活力。
見明輝來了,婷婷連忙起身。明輝客氣的說“又來打攪你了,我的小枕頭做好沒有?”
“這麼客氣乾嘛?隨便一點嘛,大家是鄰居。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也要找你幫忙。”婷婷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小小的枕頭放在案板上。
大小正好的長方形小枕頭很漂亮,枕套是藍白相間的格子布,四周鑲了白色的荷葉邊,清清爽爽秀秀氣氣,明輝很喜歡這個小枕頭。他把手掌放在小枕頭上輕輕摁了一下,望著婷婷說“仝師傅,你真是心靈手巧,這小枕頭太漂亮了,我喜歡,這麼鬆軟。裡麵裝了什麼東西?”
婷婷站在案板邊笑著說“喜歡就好,裡麵是棉花,我選了好幾種布,覺得還是這顏色好看一些,隻是不耐臟,也不要緊,臟了脫下來洗洗就是,這麼小,好洗。”
明輝從口袋裡拿出兩元錢放在案板上。望著婷婷說“夠不夠?”
婷婷一臉真誠的說“小趙,古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爸爸幫了我哪麼大忙,我用碎布給你做個小枕頭還收你的錢,情理上說得過去嗎?”
明輝怔住了,眼前這女裁縫真的不一般,第一次隻覺得她熱情純樸不俗,沒想到還是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人,而且看了不少書,有一定的文化底蘊。
一瞬間,明輝心裡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想說點什麼,可舌頭不聽使喚,他沉默無語。
見明輝不說話,婷婷以為是沒收錢不好意思,為了讓他心安理得,故意大大咧咧的說“小趙,一點點小東西,你這麼認真,說明你好小氣,小氣的人才會斤斤計較。”
明輝連忙為自己申辯“你說錯了,我不是小氣,因為你一個女人,還要養小孩,本來就不容易,我堂堂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白要你的東西呢?”
婷婷笑著說“我從來不認為禮尚往來跟男人和女人有區彆,□□他老人家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
婷婷的話把明輝逗笑了,繼而他感慨的說“你真不愧是□□時代出生的人,我是舊社會的人,所以思想也舊。”
明輝的話讓婷婷想起上次他沒說年齡就走了。於是兩眼盯著明輝說“你記得啵?上次我問你多大,你說下次說,現在告訴我,你到底多大?”
明輝笑著伸出三個手指頭說“屬豬的,剛三十。”
婷婷嘿嘿笑著說“你屬豬的啊!我屬牛的,你比我大兩歲。不好意思,上次我把你猜得那麼大,彆生氣哦!我不會看年齡,瞎說的。”
望著婷婷孩子般純真的神情,明輝頓時心生愛意,真想伸手撫摸撫摸她哪白晰光滑的鵝蛋臉。
婷婷拿起一件衣服邊做針線邊和明輝說話,明輝怕自己在這裡影響她做事,想走又舍不得,小心翼翼的問“我在這裡影響你做事嗎?”
婷婷連忙說“不會,不會,平時也這樣,有人在這裡,我就做手工活,這些針線活早晚也是要做的。明煌、瑤瑤他們來了,我也是一邊做針線一邊和他們說話,如果你有事就走,沒什麼事想坐多久坐多久。”
明輝真的不想走,他覺得和這女裁縫談話非常輕鬆愉快,想說什麼說什麼,不需要考慮哪句能說哪句不能說,因為她通情達理而且善解人意。
婷婷一邊飛針走線的做著手上的活,一邊和明輝天南海北的聊,他們聊得很投機很開心。突然,門開了,濤濤衝了進來,見一個男人坐在自己家,他停下腳步,兩眼直直的望著明輝,心裡琢磨,這誰呀?這麼晚了還不走?婷婷看出了兒子的心事,她望著兒子說“濤濤,叫趙叔叔,帶你上學的趙老師是叔叔的爸爸。”
聽說是趙老師的兒子,濤濤望著明輝輕輕的叫了一聲“趙叔叔好!”
明輝看著滿頭大汗的濤濤說“你好!怎麼一頭汗?”
濤濤靦腆的笑了笑,順手抓起晾在繩子上的毛巾,往臉上胡亂的擦。婷婷疼愛的望著兒子說“濤濤,去打盆水洗洗臉。”
濤濤拿起臉盆去走廊上的水缸裡舀水,明輝望著濤濤的背影說“仝師傅,你兒子聰明機靈,虎頭虎腦的像個小男子漢。”
婷婷搖搖頭說“不聰明哦!一個阿拉伯4字都寫不成,教他一百遍還寫成反的,特彆貪玩,上課到處亂跑,學校不讓他上課,現在除了做幾餐飯,整天就是玩,你看,玩到這麼晚才回來。”
見到濤濤後,明輝才知道被學校退學的原來是這麼漂亮可愛的一個小男孩,太可惜了!他看了看正端著一盆水進來的濤濤,認真的對婷婷說“仝師傅,小孩不讀書怎麼行呢!當時你應該和學校好好談談,怎麼也得讓他留在學校,成績差一點不要緊,可以慢慢來。不讀書以後怎麼辦?”
婷婷輕輕歎了口氣,無奈的說“談了,沒用,我去了學校好幾次,後來是你父親通知我退學,叫我不要再去學校了,為了不讓你父親為難,我沒再去學校。
聽了婷婷的話,明輝半天沒做聲。這時,濤濤已洗好臉,明輝拿起小枕頭望著婷婷說;“哪我不客氣了。謝謝啊!以後有什麼東西要修理,我全包了,我是修理工,技術絕對一流。好!我走了。”
婷婷望著滿臉瞌睡的兒子說;“想睡覺啦?叔叔的話你聽見了嗎?明年媽媽再給你報名,你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上課。聽到沒有?”
濤濤一邊眯著眼脫衣服,一邊點頭說“聽到了。”
明輝回到自己住處後,拿著小枕頭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他把臉緊緊的貼在軟軟的枕頭上,覺得溫暖踏實。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女裁縫的音容相貌一幕一幕的浮現眼前,又是一個不眠夜。
自從做小枕頭後,明輝三天兩頭往婷婷家裡跑,去的次數多了,明輝覺得不妥,屢屢告戒自己;寡婦門前是非多,不能再去了,今天一定去金寶家。可吃過晚飯,雙腳不由自主的又往樓上走去。
每次去婷婷家都受到熱情大方的接待,可明輝自己心虛,怕婷婷懷疑他有目的,於是,自欺欺人的尋找各種借口。今天說她家的鐘走慢了,拿去給修一下,第二天又把修好的鐘送回來。過幾天又說她家的鐘走快了,又拿去修一下,過一天又送回來。
為了休息日能在婷婷家待上一天,明輝說縫紉機聲音不對有點問題,要婷婷找來工具,他又是拆又是裝的折騰半天,上午沒搞好,下午繼續搞。
隻要一天沒見到婷婷,明輝就像丟了魂似的。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結過婚而且有倆孩子的女人。
剛開始,明輝有些心虛怕婷婷知道自己的心事,所以極力掩飾,後來卻又希望婷婷知道他的心事。有時故意碰碰她的手拍拍她的肩,甚至還試探性的說一兩句調情的話,想看看婷婷的反映,誰知有情枉對無情人,他的心事婷婷渾然不知。
基本處於封閉狀態的婷婷心裡隻有兩件事,一是希望兒子能好好上學。二是努力多攢點錢,儘早把女兒接回來。除此以外,她沒有任何想法。
婷婷一視同仁的對待所有來她家裡的人,從不厚此薄彼。明輝經常來,她認為明輝沒結婚閒來無事,和自己也聊得來,經常在一起聊天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明輝熱情主動幫自己做事,自己也免費幫他們家做了不少針線活,不過是禮尚往來而已。所以無論明輝如何撩撥暗示,婷婷始終沒有任何感覺和反映。明輝猜不透婷婷是不解風情還是看不上自己?半年多來給她那麼多情意綿綿的眼神和暗示,而婷婷永遠是一成不變的熱情大方。
隨著接觸增多,明輝越來越喜歡婷婷,而且有娶她為妻的想法,可婷婷心裡怎樣想的他不知道,苦思冥想後決定找個機會和這個又傻又可愛的女人開誠布公談一次。
又到了新生報名的時候。這天,婷婷找到趙老師,再次請他幫忙讓兒子入學,趙老師麵露難色,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小仝,實話實說吧,我學校不會再接受你兒子了。”
婷婷思索片刻後說“趙老師,能不能想想辦法去其他學校呢?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否則,我不知道怎麼辦。”
趙老師考慮片刻後說;“試試看,但不敢打包票,我會儘力而為。”
婷婷激動的說“謝謝趙老師,你是德高望重的老老師,你出麵定能辦到,麻煩你了。”
在趙老師的幫助下,濤濤又成了興華路學校的一名借讀生。
婷婷把自己喜愛的新華字典和十幾雙鞋麵料用花布包好,來到趙老師家,趙師母正坐在桌子邊揀菜,婷婷把東西放在桌上微笑說“趙師母,謝謝你啊!又麻煩趙老師了,這是我一點心意,不要嫌少啊!”
趙師母看了一眼桌上笑著說“小仝,你又拿東西給我啊!彆那麼客氣嘛。”
婷婷一邊打開布包一邊說“沒什麼好東西,幾雙鞋料和一本字典。”
“還說不是好東西,這都是好東西,謝謝你!坐嘛。”趙師母一邊說一邊拉了個凳子。
“不坐了,我家門還開著的,你忙,我走了。”婷婷笑了笑走了。
婷婷走後,趙師母把鞋料翻看了一遍,又摸了摸嶄新的新華字典,默默念叨“這女人真不錯,老頭子幫她一點忙,經常送東西,買幾次紅豆麻油都沒收錢,縫縫補補也從來沒收過一分錢,真是個好人。”
開學的前一天晚上,婷婷對兒子千叮嚀萬囑咐,這次一定要遵守紀律,好好聽老師的話,千萬不能再退學了。
中午,濤濤放學回家,高興的告訴婷婷,說他今天上課沒亂跑,婷婷立即表揚他,又說“濤濤,隻要你乖乖上學,過幾天,媽媽給你買一雙新涼鞋。”
濤濤高興得跳起來,說;“真的啊!媽媽,這次我保證不丟掉。”
開學前,整個夏天濤濤都在離家不遠的良河遊泳,下水前,他把涼鞋掩埋在河灘上的沙土裡並做好記號。遊完泳上岸憑記號找涼鞋,天天如此。有時候記號不見了,涼鞋也就找不到了,隻好光著腳丫回家,婷婷隻得給他買新鞋,剛買的新鞋過不了幾天又丟了,又得買,既花錢又浪費時間,氣得婷婷真想打他一頓。可想來想去覺得這事兒子沒什麼錯,隻好叮囑他以後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