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此事並非倉促決定,禪位一事關乎家國,關乎黎民百姓甚至接下來數十年的天下大勢,若孝宗不經過慎重的考慮,那是萬萬定不下來的。
是以在孝宗決意退位的前幾月,便是召見了留正。留正算是孝宗身邊近年來最信賴的宰執大臣,一旦孝宗皇帝有了退位的想法,自然要先告訴這位老臣。
留正聽了官家的想法,直直地立在了原地,好一陣子沒有說話。他不開口也是有原因的,那便是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一方麵,如今孝宗才不過花甲之年,龍體尚且安康,尚未到必要退位的時候;其次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東宮。那太子妃蠻橫不賢惠,而太子趙惇似乎又缺乏些君王魄力,沒有主見,時常被太子妃及其幕僚左右,一個缺乏魄力且懼內的太子,搭配一個不賢的太子妃,真的是一個好選擇嘛?
留正不禁對孝宗的這個決定感到憂慮,但他又不敢直言。自古伴君如伴虎,一朝宰相如果在儲君之事上,擺不好位置,那恐怕會招來越權之嫌。
“愛卿,有話不妨直言?”見留正遲遲不開口,孝宗追問道。
留正拱手施禮,終於緩緩地說道“官家,若臣沒記錯,您守孝至今已二年又七月了。按照我朝製度,守孝為三年,官家隻需再服孝約半年,便可以親政了。”
留正答非所問,此番意思,便是希望孝宗繼續親政。趙昚望向他,目光中既有糾結亦有憤懣,回道“朕何嘗不知?隻是那金人老狼主已死,現如今其孫子小狼主做了皇帝。朕與那老狼主‘叔侄’相稱已有二十餘載,如今那小狼主還送來了兩國新的
條款,竟然命朕與他還互稱‘叔侄’,你說這叫朕情何以堪!”
是的,先前宋、金關於“隆興合議”上有過規定,有兩國以“叔侄”相稱這一條。因此,孝宗致書完顏雍時,落款必須為“侄皇帝趙昚”,此舉令孝宗皇帝感到狼狽多年。而現如今,完顏雍死了,完顏雍的孫子完顏璟做了金國的皇帝。這完顏璟與趙擴年紀相當,卻要再讓趙昚在他麵前稱“侄皇帝”?那豈止是丟人,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這番話讓留正心裡也是一陣刺痛,頓時明白了孝宗提出退位的苦衷。一國君王尚且受到恥辱,滿朝文武何談求安?
二人一時皆一語不發,片刻,趙昚最終說出了決定性的話“太子繼位,卿為左相,汝當儘心輔佐新皇。”
留正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心中暗歎“若太子繼位,那這個左相的位置……可不好坐了!”
而在那之後,幾乎就沒有人再諫言了,官家心意已決,便無人能改,況且從太子這段時間代理朝政的狀態來看,也未必就真那麼不堪。
於是,淳熙十六年(1189),宋孝宗禪位,趙惇登基為帝,改元紹熙。
這些對桂枝的影響倒是不多,原先的德壽宮改為重華宮,而為趙昚新建的宮殿則是繼續取用了德壽宮。
一年更迭春又來,新衣裁去綠枝開。
重華宮花壇邊,桂枝身著樸素罩衣,袖口挽著用箍子紮著,頭發也清爽地挽著,一尾辮兒搭在肩頭垂在身前。
她蹲在花壇邊兒,正在用手中的小鏟子有條不紊地鏟著地上的土,並且將花苗種上。
“司樂,您的手也太巧了吧!我發現就沒有您不會的活兒,小到針線活兒、做點心,大到插花種樹,您是樣樣精通!”邊兒上,曲夜來灰頭土臉地從花壇的另一邊鑽出來,由衷地感歎著。
她這邊剛說完,蔡奚琳便是從另一側探出頭。
“還不是你自己笨手笨腳,司樂教了你半個月了,你也學了半個月了,愣是沒學會!快些種吧!”
曲夜來吵不過嘴,氣鼓鼓地再度蹲下,用鏟子猛鑿起來。
桂枝笑了笑,聽著對方賣力刨土的聲音,她無奈地搖著頭,起身來到跟前,“花草有靈,土壤亦是如此,你這般費力地鑿,還不如慢慢挖,反而更快一些。看好了,
我再教你一遍。”說完,她再次耐心地給曲夜來演示了一遍。
見桂枝輕巧地操作著,曲夜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接過鏟子,這會倒是沉下心來了。
沒過多久,她便是樂嗬嗬地示意桂枝和蔡奚琳去看她種下的第一株花苗。
“倒是不錯,就是這樣種的。”桂枝淡笑著點了點頭。
曲夜來撓腮一笑,“嘿嘿,那是司樂教得好!”
桂枝垂眉看向一旁,自嘲地笑了笑後回道“說了許多遍,如今我不是司樂啦!與你們一樣,我現在是普通侍女,彼此間姐妹相稱即可!”
“嘻嘻!好的,姐姐!”曲夜來樂嗬嗬地應下。
桂枝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隨後問道“太皇太後娘娘的午膳備好了沒有?”
蔡奚琳停下手中的活兒,一愣神後驚呼道“對了!姐姐不說我險些忘記,今兒太皇太後娘娘特地點了金絲兒雞湯,我已吩咐禦膳存了上好的什錦雞來,但卻忘了吩咐要做,姐姐我不幫您種了,我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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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著一邊往院兒外跑,桂枝沒等她說完便連連地揮手將其打發走了。
曲夜來望向洞橋外,看著她走遠,嗤笑出聲“姐姐分明早就提醒過禦膳,為啥還要耍蔡姐姐?”
桂枝搖了搖頭,突然變得嚴謹“丟三落四不記事兒總不是好習慣,我們間的小事兒,督促一下能改便改了,但這些事兒出了重華宮,可是一件兒都犯不得!”
曲夜來若有所思地點著腦袋。
見此,桂枝便直接明說道“你是不是也忘了把昨日拿出來曬的棉被收起來?待會兒下午沒了太陽,今兒個可就又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