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鬆山西麓的山腳下,塵土飛揚得像起了場黃霧。
數千民夫光著膀子,揮著鋤頭鐵鍁往地下刨,號子聲此起彼伏,驚得林子裡的飛鳥撲棱棱往天上撞。
這條壕溝按杜尚清的圖紙挖得又寬又深,最寬處能並排跑兩匹馬,深足有丈餘。
溝壁被夯實的黃土切得筆直,站在溝邊往下看,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彆說單兵墜落,就是匹壯馬掉下去,也休想憑著四蹄爬上來。
各鎮來的民工分了段,各管一截,竟比原定工期快了一半。
——不到三天,一條蜿蜒的“土龍”就沿著山腳臥了下來,把西防線護得嚴嚴實實。
有老民夫擦著汗直咂嘴:“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挖溝跟搶金子似的,杜將軍這法子是真能鼓動人。”
可壕溝剛成,杜尚清又讓人在溝沿的緩坡上動了手腳。
他親自帶著幾個老兵丈量、插樁,把緩坡剖成一塊一塊的,哪處挖坑、哪處設障,標記得清清楚楚。
“這兒,挖三丈見方的坑,底下鋪滿竹刺,尖朝上,再蓋層薄土,撒些枯樹葉。”
杜尚清指著一處坡地,聲音不大卻透著利落,“這坑得夠深,一次性陷進去幾十人,讓後麵的人看著就發怵。”
旁邊的兵丁趕緊記下,又指著旁邊的小塊空地:“將軍,這幾處呢?”
“挖幾個小坑。”
杜尚清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半尺深就行,底下埋些碎石子,口上用茅草蓋著。
人踩上去,腳踝保準擰斷,疼得他站不起來,光剩下嚎了,也能攪得後麵的人慌神。”
更絕的是那些“偽陷阱”。
看著跟真坑一模一樣——土色新鮮,邊緣還留著鐵鍬印,甚至故意露半截枯竹在外麵,像是忘了清理的竹刺。
可真往上麵踩,卻踏踏實實的,連個腳印都陷不深。
“這是給他們添堵的。”
杜尚清拍了拍手上的土,嘴角帶著點冷意,“讓他們猜,讓他們疑神疑鬼,走一步看三步,銳氣也就磨沒了。”
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用挖溝的餘土堆起的那幾處小土坡。
表麵看著平平無奇,甚至還留著人踩過的腳印,可底下早被掏空,隻鋪了層薄薄的浮土。
杜尚清讓人在坡邊做了些不易察覺的記號,叮囑道:
“隻要有人往坡上衝,踩中記號那塊,底下一塌,四周的虛土全往下灌,眨眼就能把人埋嚴實了。”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這種坑,要麼彆掉進去,掉進去……就彆想著救了。”
夕陽西下時,西防線徹底變了模樣。
壕溝像道黑口子橫在山腳,溝沿的坡地看著平靜,卻處處藏著殺機。
——真坑能要命,小坑能致殘,偽坑能亂心,連那幾堆新土坡都透著股瘮人的氣息。
幾個民夫蹲在遠處看,有人小聲問:“將軍弄這麼多花樣,流民還敢來嗎?”
“不來才好。”
旁邊的老兵抽著旱煙,眯眼望著防線,“真來了,就讓他們知道,白鬆山不是誰都能闖的。”
風穿過壕溝,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替那些還沒到來的敵人,提前哭喪。
杜尚清站在西防線的土坡上,望著白鬆山的主峰刺破雲層,山風卷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目光越過層巒疊嶂,仿佛能穿透東麓的密林,看到那片黑壓壓的人流。